还有一次,我们差点卷入夺权斗争。那是走到任丘县某个村子,在接待站吃晚饭的时候,村里团支部书记过来,热情的与我们嘘寒问暖,请求我们留下来参加他们的夺权。他历数大队原领导班子的不是,介绍贫下中农是如何渴望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当时,中央也有号召,要学生到农村参加文化大革命。我们心动了,想留下来,不一定就支持他,只当看看农村的夺权斗争是如何开展的。不过,晚饭过后,事情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我们无意中知道,北京已经有五个女学生在村里住了一星期。我和“高佬”、“冬冬”去拜访了她们。五个姑娘是北京一所中学68届初中毕业生,矮矮胖胖的,她们是其中一个同学的老家在这,五人结伴过来住住,说不上旅游,也说不上是参加斗、批、改,过几天就走。五个姑娘很矜持,知道我们是从广西 徒步串联过来的,只表现出些许的好奇,并无他乡遇“战友”的感觉。听说我们要留下参加夺权斗争,她们说,听说了,这里情况蛮复杂的。当时我们吓出一身冷汗,我们决定留下,只刚刚与团支书说过,怎么她们就知道了?回来大家一商量,留下来弊多利少,不如走人,而且要快走。走慢了,村中两派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把戏。第二天一早,我们早饭没吃,便到团支书家告辞,支书没起床,正幸福的搂着媳妇睡觉,听说我们要走,慌忙起床穿衣想挽留我们。无奈我们已经离去。 回柳州后,“冬冬”曾给那五个姑娘写信。不知道她们的名,只知道是多少中学,信写过去,居然回了信。我看过回信,语气比当初与我们交谈时热情多了,还向战斗在援越抗美最前线的我们致敬。我当时鼓励“冬冬”,不错,你可以继续交往下去。他苦笑了说,什么呀,你看看落款:武红。五个红卫兵的谐音。根本没告诉我名字,怎么交往?这武红,可真矜持到了骨子里。 伴随我们走过几省的斗笠最终也留在了河北。早听说过吕玉兰大名。邢台临西县东留善固一回乡知青,全国劳动模范,与陈永贵齐名。进入河北后,我们特意弯路去看看她。那时也追星,追政治明星的疯狂一点不减当今追歌星、影星的势头。到东留善固来看吕玉兰的红卫兵有好几百人,大队接待站住得满满的,听口音大多数是河北的红卫兵。大家团团围着一负责接待的男青年打听吕在哪儿。那人一边做事,一边机械的重复,去公社了,晚上回不来。我们挤上前,自报家门,他抬头望我们一眼,笑笑说,哎哟,这样远呀?我打电话给她说说。不一会,告诉我们,吕会回来。 晚饭后,我们来到大队部,学生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将大队部围住。我们是贵宾,被引导到房间内,房内还有几个红卫兵,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一会,吕玉兰来了,二十来岁,面色红润、体态丰满,一副女汉子的作派,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快人快语,进门就问,哪是从广西来的?与我们一一握手,十分亲切。她是在别的大队有事,特意骑单车回来,晚上还要过去。“高佬”代表我们把斗笠送给吕,她楞了一下,接过来,连说好看好看。又问,斗笠给我了,再下雨怎么办?还没等我们回答,外面的学生吵着要进来,吕笑笑说,好热闹呀,连忙与房间里的学生寒喧几句,跑到外面去了。 与吕见面的时间很短暂,不过,她特意摸黑从外面骑单车赶过来与我们见面的举动,那淳朴、亲切的形象留给我们美好的记忆。以后也时时关心她的动态。知道她69年后,当上中央委员、官至河北省省委书记,文革后被贬到正定县当县委副书记,正好与习近平共事。习后来到了福建,听说吕患重病,还特意携夫人看她。可见此人官德与私德一定不错。 元月二十二日,我们到达北京郊区黄村。接到通知,进京的学生首先要到前门接待站登记,统一安排食宿。大家推举我去办这差事。一大早出门,快到前门了,我放慢脚步。前门与天安门在一起。我想让自己看到天安门的场景更隆重些、神秘些。我们历尽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到北京?不就是为了那天安门上的红太阳?天安门成了红太阳的化身。至今记得,在一个胡同口我屏住呼吸,朝左一转,哗,天安门映入眼帘。啊,竟是那样矮小,毫不起眼。 结尾 美好的回忆与敬重生命 我们被安排住在石油学院。所有进京的学生只管五天的食宿,并没有因为我们是徒步从广西来的而给予优待。五天时间也够了。我们长征并不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行走的过程。能走到就是胜利。我不知道当年的学生还有谁能像我们这样徒步走完两千多公里?我们仿佛完成了一次凤凰涅磐,此刻已归心似箭。 没有庆功宴、没有总结会。生命中注定难忘的长征就这样结束。大家在北京玩了几天,便匆匆乘车回家。 说说长征的难兄难弟。八人从柳州出发,一人在衡水因家中父亲病重回家,走完全路程的七人。长征中,大家非常团结友善。回来听到有的串联队,因不团结走不到七天就散伙。我们不错。八十多天从没吵架,连脸红都没有过。去 哪里,怎么走,高度的统一。长征后,大家各奔东西。“卫子”英年早逝,五十四岁便撒手人寰。其余六人经历了同龄人该经历的一切,成了芸芸众生一分子。从政不过七品,经商不够上榜,职称不及正高,人生不算辉煌。倘使有一人辉 煌了,那这段八十天的步行,比伟人当年七日步行游学益阳要牛逼多了。可惜,历史没有倘使。我们就是我们。现在回想,十七岁的长征留给了我们什么?不过是一段在困难中生存的经历。“冬冬”说,吃过长征中的苦,生活中还有什么 苦吃不了?这当然对,不过已经毫无意义。生活中该吃的苦都吃过了,进入夕阳红,躬逢强国梦,还会有什么苦?那苦难的经历,便成为美好的回忆。 还是用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的一段话做为结束吧:“最富精神性的人们,他们必首先是最勇敢的,也在广义上经历了最痛苦的悲剧,但他们正因此而尊敬生命,因为它们用它最大的敌意同他们抗衡”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