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娃,在校大学生、中国青年作家学会会员。1995年出生,2009年始文学创作。迄今共创作诗歌、短篇小说各百余篇,杂文数十篇。《默契》等多篇短篇小说曾发表于《青年文摘》官网。短篇小说《心愿》于2014年获“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优秀奖”,并出版于《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获奖作品选集》。短篇小说《应聘》于2015年6月获“冰心杯·全国大学生征文比赛”初赛一等奖并于同年9月进入复赛。
心 愿 一致被大家公认为“及时雨”的沈从生院长,刚从县里开完表彰会回来就急匆匆走进手术室。 “没意外吧?”他站到主刀手的位置上。 “难说!”张大夫回答。张大夫一手操着剪刀,一手从伤者腹腔内取出一团废物。沈院长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手上的手术刀,往腹腔内东一下西一下。 “听说这孩子是在工地上被摔伤的,家里咋没亲人来陪同?”沈院长。 “他工友说,这孩子是单亲家庭,从小跟母亲长大,现在他母亲在乡下双腿瘫痪,常年坐轮椅,所以刚才工友替他签了单。”张大夫。 “唔!又是困难户!”沈院长直起腰,扶了扶眼镜边:“老张!这孩子正是青春年少,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咦——!你咋老盯我看,跟不认识我似地!”沈院长被张大夫奇异的目光,顿时弄得莫名奇妙。 “院长!我说句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这孩子五官长得跟你儿子小成有点相似。” 张大夫这话听上去似乎讲得很随便,然而,沈院长却感到自己心上像被张大夫手中那枚剪刀夹了一下。前不久,沈院长儿子小成患了尿毒症,现在正住在这医院化疗室迫不及待地等着换肾。每次沈院长去看他时,他都紧紧抱住沈院长手说这话:“爸!你是院长,你能救我!” “哎——!弄不到肾源,我就是市长,也不能妙手回春!” 沈院长忍不住打个冷颤:“老张!别胡扯乱谈了,救人要紧!”沈院长很快恢复工作状态。 “谁不知道救人要紧,那要看咱们手段如何啦!”张大夫说这话时,谁也没发现他把一只手伸向台底下对沈院长腿上肌肉轻轻捏一下。沈院长把手上刀子停一停,若有所思。张大夫拿棉团把剪刀上的血水沾干净,放眼前晃晃:“咳!我真不该在这关键时刻提起你儿子小成那棘手的事,咱们还是多想想眼前手术台上这孩子吧!”张大夫说这话同时又悄悄把自己脚掌抬起来狠劲踩一下沈院长脚面。 不用说张大夫是在暗暗给沈院长传递某种信息。沈院长那只握手术刀的手渐渐地颤抖不听自己使唤,额头上沁出一丝细汗。凭他多年的手术经验,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按照张大夫的意图把这孩子的肾窃取下来,移植到小成的身上去,这孩子必定九死一生。二次伤害对他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犹豫什么,时间就是生命!救孩子命要紧。”张大夫不真不假地把手上剪刀耍两下给大家看,再对沈院长瞅瞅使下眼色。 “我!我——胳膊有点疲劳,刀柄有点把不稳!这——有你发挥吧!”沈院长望望张大夫说,又瞟一瞟左右。张大夫立即把剪刀与沈院长手上手术刀交换一下,并对左右两个人嚷:“快!你们转移到一头去缝他脚上伤口,大家要加快速度。”安排完毕,张大夫把腮帮咬一下。终于把手上锋利的手术刀伸向孩子腹腔内那个他不该触动的部位。 “张大夫,伤者心电图出现异常!”坐在仪器面对面那个监管仪器的说。就在这当儿,沈院长惴惴不安地捧着两个红彤彤的球状,从张大夫身旁极快地走进无菌室。 “慌什么?”张大夫头也不回地对管信息的说一声,他在孩子的腹腔上缝上最后一针。“啊儿——!”他挥胳膊捶一下腿:“可以说,这手术是我一生中第一回遇到这么复杂!” “张大夫,你快点来看——!”管仪器的把鼻子尖快贴上电脑屏幕,张大夫忙走到仪器旁,电脑屏幕上一开始像弓腰虫子一凹一凸爬动着的那根曲线,渐渐地变平直。 “伤者咋了?”沈院长匆匆从无菌室走出,站到孩子身旁,他伸长脖子,摘下眼镜,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孩子的脸,张大夫从仪器前绕到他身边,拿一只手往他肩上一搭:“院长,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是常有常无的事情,何必想他,在说大伙全都尽了力,我想这孩子在九泉之下也能理解你我用心良苦,让他早日安息吧!”沈院长没吭声。他只是伸出手掌轻轻地往孩子眼皮上抹一下,把他眼睛合起来。他不忍心看着凡是心里有委屈的人,往往都死不瞑目。 张大夫歪过脸对着沈院长龇一龇牙,指一下孩子的遗体:“这个?”“按章办理!”沈院长说。张大夫又将腮帮往沈院长耳朵边靠靠,压住舌尖跟蚊子打哼气似地:“那,那个······?”沈院长戴上眼镜,脸上肌肉颤动一下:“开始吧!” 鉴于沈院长平时的威望,医科室上上下下对小成肾移植手术没有不齐心合力的。那工作高效的程度让你想也不敢想。整个肾移植程序仅仅延续到第二天就大功告成。这么大这么好的事情,不仅让沈院长夫妇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亲朋好友也用手机或电脑给沈院长发来祝福之类的吉祥语,张大夫还给小成送来美丽的鲜花,小成的监护室里充满了温馨。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自愿捐肾的义士啊!”沈院长太太坐在小成的床边上热泪盈眶地把头靠着沈院长肩膀说。“当然,当然,义士的恩德张大夫都早就安排过了。”沈院长拿眼睛瞟一下张大夫。 “是呀!我还去了相关部门为义士办了荣誉证书,及相关合法证明!”张大夫弓着腰。 这时沈院长歪过头又把目光放在小成的脸上,他轻轻把小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现在他要静静地体会一个父亲与儿子之间相互产生别样的心灵感应,他一会咬腮帮,一会噎口水,样子极不寻常,半天他从口腔里放出畅亮的音色这么对小成说:“儿子!爸的心愿——实现了!” “嗯!嗯!”站在他身旁的张大夫还有沈太太你望我,我望你,都把头不停地点着:“心愿实现了,实现了!” 沈院长从凳子上立起身,将一只手往张大夫肩上拍一下:“实践证实你那篇论文真可谓精髓中的精髓,你不愧是大家、大家”张大夫听沈院长夸奖他,就慢悠悠地把脸仰起来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感叹:“哎——咱大啥呀!混到今日不过是一名小医生!”沈院长立即收起笑容,挽住他胳膊两人一同走到边上。沈院长伸过一只手拉住张大夫一只手,再把另一只手捂住张大夫手背:“我看医务部牛主任那水平已经不适应了,那位子你看咋样?” 张大夫听这话脸上顿时像缀上九天彩虹,他把牙龇一龇:“我哪敢想那——!” “嘿!小子。”沈院长抬起胳肘,把手指头悬在张大夫鼻子前方抖抖:“你以为我不知你心?” “谁叫你是院长!呵!” “哎!我再是院长也比不上你对肝肾脾胃那么在行,凭你看,那东西放进小成那部位上,今后不会产生负面反应吧?”沈院长把眉毛扬一扬。 “那绝对不可能。”张大夫兴奋的扭脖子摇身:“不瞒你说,我都把他们身上各种细胞比对过一百遍了,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们俩人素不相识,咋会这么巧合,昨天在手术台上,我不仅仅看那孩子与小成面孔长得像兄弟,现在连内在的那两个极好极好东西也如亲兄弟基因相似得百分之百。” “呵呵呵!” “嘿嘿嘿!” 沈院长正眉开眼笑地对配型学产生极大兴趣时,突然,脸上流畅的纹线一下子变得如木雕那样呆板。看得出,他一定在这瞬间里,想到了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兄弟——兄弟——兄弟······”他声音粗哑,干巴巴地从喉咙里往外挤出这么几个字眼。 “我要去太平间!”他一把握住张大夫手腕。 “干啥?”张大夫把眉毛和眼睛皱成一团。 “我要看看他长得究竟与我儿子小成像不像亲兄弟。” “有必要吗?”张大夫。 “现在不迅速弄明白我这突发疑虑,将来它会纠结成一块疙瘩压在我心坎上一辈子!”他拽着张大夫手腕火烧急燎地要去太平间。 “晚了,两小时前,他几个工友,还有他坐轮椅的母亲把他弄火葬场了!”张大夫。 “给我车钥匙!”沈院长。 沈院长独自驾驶张大夫小车像跑赛车那样。 傍晚时分,火葬场生意已经不很红火了,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哭哭啼啼的人,一会从大门口走出,一会走进。沈院长把车子停摆在火葬场一块空地上,他仰起脸,瞭望着在焚尸房顶上耸着的比二十层楼还高的大烟囱,一缕缕淡蓝色的烟沫,软绵绵地从大烟囱口往上一飘一飘,可以断定,炉箱里还有没被化尽的尸体。起初他打算先冲进焚尸房那儿看一下,但他没能做到,他只好转身“咯噔咯噔”大步带小跑的奔进殡仪馆。 如果一个人对于自己所追寻的目标相对比较明确,或者对他所要接触的事或物有一个预先的认识,那么,识别起来就不会那么难了。沈院长刚冲进殡仪馆大厅,没想到连退一步的机会也不给他,面对面他就撞上了那个坐轮椅的女人,女人正亲亲蔼蔼地把一个新崭新崭的骨灰盒搂在怀中。由于沈院长不自然的动态,在女人面前晃悠晃悠的。所以女人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这个男人的身影上。 “你——是从生!”她脑子一闪掠,情不自禁地呼一声他的名字。 沈院长把拳头收紧藏在袖管里,拳头颤抖的如打摆子那样。他抿住嘴唇拿心跟自己说:“人,可以违背自己,但不可以违背天意。果然你是何芳,十六年前我离弃了你,还有明儿,那时他才两岁······!” 现在两个人目光完全形成一条直线,彼此一动不动地对视,谁也想不出半句能适合于对方听的话说。慢慢地他开始向她抬起了脚跟。 “你腿——咋?”他走到她跟前身体成半蹲状,把拳头从袖管里垂下来变作手掌,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何芳瘫痪的膝盖上。 何芳不知所措,她迅速抬起手将自己嘴巴捂起来,五根手指都在作不同程度地蠕动,一会她又把其中一根手指紧紧地咬在牙缝间。 “我!”沈院长把手掌从她膝盖上又抬起来放到她怀间那个崭新、崭新的骨灰盒上,手指头勾着如敲电脑键盘那样“滴答、滴答”对骨灰盒点两下:“是我——亲自——给他做——手术!”
听这话,何芳把放在口中的手指倏地缩回来,再颤颤悠悠地把手指贴到沈院长捂在骨灰盒的手背上不停地擦拭被自己洒落在他手背上的泪水。她一边细致地给他擦泪水,一边欣喜地把含满泪水的眼睛抬起来,一闪一闪地向沈院长泛着光亮。接着她断断续续地对沈院长说:“世界上没有比实现自己心愿的事更会使人快乐——想不到我们的明儿心愿终于实现了——他曾跟我说:‘妈!我有一个心愿,这辈子就是死了,也要再跟爸见上一面’——真想不到你们父子俩在生与死离别那一刻能在手术室相见,更想不到你亲自为他操手术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