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即使是极端的评论,大体也不会过于挑剔你语言的“问题”。当然,你风格化的语言在不同的小说里也有细微的变化。比如,相比《带灯》,我就感觉《老生》少了描绘、多了叙述,但无论怎么变化,你的语言都有一种蓬勃的诗性。涉及到翻译,你的文字是很难被翻译的,除了像陈思和说到的地方性特色外,或许还有这种文学的诗性。不妨以此谈谈你对语言及其翻译的看法。 贾平凹:关于语言,我觉得首先与身体有关,一个人的呼吸如何,你的语言就如何。我理解小说就是小段的说话,说话里边有官腔、撒娇之腔、骂腔、哭腔,也有唱腔,小说是正常的给人说话的一种腔调。语言应该有情绪,把所写的人、物在特定环境下的情绪表达出来就是好语言。除身体和生命有关外,还与人的品局有关,这如不同的器物会发出不同声音。再是会说闲话,闲话与你讲的这个事情的准确无关,是在对方明白你意思的前提下进行的,如你敲钟一样,“咣”地敲一声钟,随之是“嗡……”,那种韵音,韵音就是闲话,还有什么节奏呀,空隙呀,让它散发气和味,等等,等等。关于翻译,这方面我不懂,只觉得越是讲究文体,讲究语言,它的言外之意就越多,言外的空白处的东西如翻译不到位,那就损失了这类作品的多半魅力。 记者:就我的印象,在当代作家里,你是最为评论眷顾的作家之一。但凡你有新作问世,就会涌现相关的评论。而这些评论也是呈两极化趋势,说好评的,常常是极高的评价,而“尖锐”的批评,也一味地“尖锐”着。不管是哪种评价,确有一些批评给人感觉像是脱离了作品本身,只是为维护自己固化的立场而做的表象的批评。你似乎很少对批评做正面回应,但我想你该是有关注的。倒是想听听,在你眼里,怎样才是理性的、健全的批评?或者说你对批评有何期待? 贾平凹:我是关注的,但我不掺和,觉得不管对我是好的评价还是不好的批评,我首先把这些评论当作也是评论家的创作来看,来看有没有它的见解和它的文采,如果文章本身写得好,我就叫好。二是肯定我的评论,它能鼓励,再从中吸收,以在我以后创作中加强和扩大。而批评的,当然我也作分析,我认为哪些是应吸取教训的,哪些我不苛同,是他没仔细读或他有偏执,先入为主。作家写东西是不清白的,是混沌的,啥东西都能想明白就不创作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社会阅历长了就不想结婚了,结婚都是糊里糊涂,创作也是感性的,糊里糊涂的,他能悟出来,但说不出来。这时候有评论家点一下,他一下子就有意识的了,就弥漫开来。 记者:读你为小说写的后记,每每心有所动。读到《老生》后记里,你写道:“能真正地面对真实,我们就会真诚,我们真诚了,我们就在真实之中”,实有颇多感慨。我疑惑的是,作家怎样才能真正地面对真实?进而言之,你怎样在丰富而多产的写作中,在不断收获巨大荣誉的同时,还能不为其所累,而是生活在真实中,并且从真实的生活中,生发出源源不竭的写作动力? 贾平凹:面对真实是要有勇敢的,也要有能力的。现在的生活太复杂,你得有自己的思考。做到这几点,你就会真诚。对于我来说。写作就如农民种庄稼,种一料庄稼收获了再去种一料,虽然粮食已经够吃数年了,每种一料庄稼,就老老实实去考虑种子问题,施肥问题,天气问题,希望着这一料能比上一料丰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