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曾先生,总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真诚待人,宽以待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巴金的遗风。 2013年,我与曾先生通信最多,主要与他向巴金故居捐献信件相关。 年初,我写信给曾先生,并附寄一份新出的《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副刊上,新开设一个专栏“名家书简”。我知道,他的文坛交往既广且深,一定会有一些有内容、有趣的往来书简。我请他抽时间挑选几封寄来,以为该专栏增光添彩。很快,他就回信,并寄来王辛笛、饶宗颐、白先勇等人写给他的信,让我挑选。 未承想,就是这样一次约稿,渐渐延伸为他决定向巴金故居捐献一批书信的大事。 曾先生非常爽快地答应将巴金来信,以及已经整理出来的其他数百封文人来信,一并捐献给巴金故居,这一过程还不到一个月。他对巴金的深厚情感,由此可见。 2013年4月,我有了一次广州之行。在广州,与我同去看望他的,还有巴金故居的常务副馆长周立民先生。 九十六岁的曾先生,神清气爽,声如洪钟,一点儿也看不出已是年近百岁的老人。曾先生做事极为麻利认真,井井有条。他带我们走进书房,拿出一个个卷宗,所有来信均按人分门别类清清楚楚,并且,尽可能每个人写有简介,信件也大致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他没有助手,保姆也只负责照顾起居,这些琐碎费力的整理工作,都是他一人处理。拿到卷宗,我们只能感慨万分,为之叹服。当然,我也能感觉到,对将这些书信捐给巴金故居,曾先生的确非常开心。 他执意留下我们在家里吃饭。他摆上菜,拿出一瓶白酒,斟满两杯酒,我们两人对饮。滴酒不沾的周立民,在一旁羡慕地看着我俩高谈阔论,举杯,干杯。九十六岁的他,酒量还是那么大,干杯还是那么爽,一个劲儿地想不断斟酒。我担心老人过于兴奋,几杯之后,坚决制止,强行将酒瓶从他手中夺走,他这才罢休。 简简单单的一次午餐,有如此难得的对饮,远胜过其他。那种兴奋,那种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聊天,走笔至此,感受依然强烈。 事情没有结束。按照惯例,如今一般接受捐献的部门,应对捐献者略作经济奖励。我告诉曾先生,但他执意不肯,一再强调分文不取。既然如此,我想还是应该以别的方式予以弥补。曾先生善写旧体诗,书法也佳,正好见到新出吴小如自书诗线装本,颇有收藏价值,我便寄去一册,希望他能从自己所写诗词中,挑选若干自书,也为他出版一本线装本供人欣赏。这一次,他还是谢绝了。 最终,除了印制一本《曾敏之捐赠书信汇编》手稿本之外,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为曾先生做。 在这样一位至真至诚、淡泊名利的老人面前,还能说什么呢? 如今,先生永远走了。走笔至此,几天前他的洪亮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