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50年出生在新疆乌鲁木齐。小时候,我喜欢听故事也特别爱看书,这主要是受家庭的影响,我母亲当时是乌鲁木齐市第二女子中学(是为少数民族女子办的学校)的老师。我父亲也是老师,他是新疆实验中学的第二任校长。当时,我家里有一些维吾尔文藏书,有维吾尔族传统的经典之作,也有前苏联作家的翻译作品,家里的这些藏书基本都被我读完了。阅读使我爱上了文学。 上小学三年级时,我开始学习汉语,那时,我们一周只有两节汉语课。我总是学不好,这周上的课,下周全忘光了。这使我的汉语水平总也提高不了。 汉语阅读打开了我的眼界 初中毕业时,我所在的新疆实验中学开始实行双语教育,先办汉语班,做试点。那大概是新疆最早进行的双语教育试验了,也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一课。 那一年,教我们汉语的老师为了让学习更有趣味,就鼓励我们读汉语文学书籍,让我们记下自己一天能认下来的汉字。认得多的学生可以“去北京”作为奖励,实际上就是贴个小红花,不是真去北京。 那时候,我已经看过维吾尔文的《红旗谱》,但只看了上部,下部还没有翻译出来,这让我很着急,特别想知道后半部都写了些啥。看完电影《林海雪原》后,我喜欢得不得了,也想找书来看,可一打听,这本书还没有翻译成维吾尔文。 上了一段时间汉语预科班后,我认识的汉字多了起来,就找来《红旗谱》等汉语书读。刚开始读得很吃力,很多字都不认识。老师当时教我们,遇到不认识的字要查字典,我懒得查,其实也是被书中的故事情节所吸引,只想读下去,根本不想停下来查字典。对那些不认识的汉字,我先是跳过去,读后面的内容。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联系上下文猜那个不认识的字是啥意思,这招还真管用,一本书很快就看完了。其实,当时我主要看的是故事情节,一本书中不认识的汉字还有很多。就这样,那一年中,我不仅读完了《青春之歌》《林海雪原》,连《苦菜花》《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都读完了。后来,我又阅读了一些世界名著。 读过这些汉语书后,我的眼界一下子被打开了,原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宽阔得多。这个世界上,还有更丰富的情感,更动人的故事。读了这些小说,我内心里对文学的热爱更加深厚了,立志将来也做一个写书的人。 只可惜,这种试验只进行了一年就停止了。“文革”开始后,我们没学上了。那时候,我最喜欢到大街上去看大字报,一是看个热闹,再就是锻炼我认汉字的能力。 北京知青教我读《红楼梦》 后来,我和一批乌鲁木齐的知识青年在“上山下乡”运动中被分配到伊吾军马场接受再教育,当时有6位是我汉语预科班的同学。我们到达伊吾军马场的时候,已经有180多名北京知青在那里工作了,和我同去那里的还有好几百名乌鲁木齐知青。 那些北京知青大部分是“老三届”的,其中有一些人相当成熟,很有文化,他们带了好多古今中外的好书,有事没事,他们都在读书。我也喜欢读书,看到他们手中有那么多好书,就使劲和他们套近乎,想借他们的书看。 那时候,可以看《红楼梦》,也可以看《水浒传》,这些书我以前都没看过,因为没有翻译成维吾尔文的。我特别渴望能读到这些名著。 北京知青中有个姓周的大哥,他特别喜欢读书,自己也有不少书,同时他也知道谁有什么好书。他带的书中,就有《红楼梦》。我瞄准了他,故意把自己放马的值班时间和他调到一起,把马放在草地上后,我就和他聊他看的书。有一天,我对他说,我想看《红楼梦》,他说,好,就把《红楼梦》借给了我。 刚拿上《红楼梦》,我心里激动极了,迫不及待地想看,但还是忍住了。我要等工作结束后,在专门的时间里来享受这本书。 我们那里当时还没有通电,晚上下班后,我点着煤油灯,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打开了《红楼梦》,一页、两页、三页……让我失望的是,我已经全身心地进入阅读了,但还是搞不大懂书里在讲什么。 那时候,我虽然读过一些汉语书籍,但从没接受过文言文的训练,所以面对那本大名鼎鼎的《红楼梦》,很是吃力,但我又特别想读完这本书。 第二天,我对周大哥说,我读不懂,但我实在想读这本书。周大哥说,那我给你讲吧,我讲一下你就明白了。我兴奋极了。 从那一天开始,周大哥就对着书给我讲《红楼梦》,他用我能听懂的汉语把书中的故事一点一点往下讲,我听得津津有味。那时,我们分两班倒,要么上白班,要么上夜班,我们想方设法凑到一起,目的就是在一起阅读。上一个班是八个小时,八小时中,他能给我讲五个章回的《红楼梦》。 周大哥讲完后,我回去再按他讲的,对着书读一遍,慢慢就摸索出了文言文的意思。周大哥讲到五分之一的时候,我就不用他讲了,我自己抱着《红楼梦》全四卷开始读了。 后来,我陆续从周大哥那里看了很多世界名著,诸如《第三帝国的兴亡》(当时这本书还是禁书),还有《红与黑》《战争与和平》《牛虻》等等。那时候,只要听说谁有好书,我就会过去找他,让他把书借给我,对方需要交换什么我都给。比如对方会说:“那把你的马借给我骑一天吧。”为了拿到书,我就把工作用的马借给他骑,自己走路回去。我在军马场工作了四年,读了四年书,这四年对我的人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老王”原来是王蒙 有了这些文学积淀,我就开始尝试着写小说。先用维吾尔文写,再自己翻译成汉语。有一天,我在放马,场部一名干事带着两位北京来的人找我,原来他们是总后勤部做宣传工作的同志。这两位同志对我说:“你那么喜欢看书,自己写过东西没有?”我说正在尝试着写,他们就让我写一篇反映我们接受再教育的文章,说是要出连环画。 那些日子,我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开始写那篇文章,但文章写好后,这两个人再也联系不上了,只得作罢。后来,我回到乌鲁木齐市,到新疆实验中学当老师,就把那篇文章拿出来改成短篇小说,投给了《新疆文艺》杂志。 有一天,我正在给学生上课,有个汉族同志敲开教室的门,问我:“你是不是阿扎提老师?”我说:“是。”他说他找我有事,我说我正在上课,让他等我下课以后再说。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