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审美文化史专业博士生):从人与自然之关系的角度审视李白与杜甫,其差别凸显处,当代价值亦得到清晰昭示: 从某种程度上讲,李白与自然的关系更多地可以“游”字总括,而杜甫与自然之关系则更多地呈现出“旅食”“奔波”与“逃亡”的状态,一如他在 《逃难》中所言:“疏布缠枯骨,奔走苦不暖”,在《夜闻觱篥》中所说:“君知天地干戈满,不见江湖行路难”。逃亡路上拖家带口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则如《发 阆》中所言:“女病妻忧归意速,秋花锦石谁复数。”充满着浓重的飘零感,无根无归属的他乡之异客是没有心情去欣赏自然的。 社会蒸蒸日上时的自然,和日暮穷途时所见满目疮痍之山河,在诗人们眼底、心底、笔底的姿态自是有天壤之别。 没有了盛世诗人李白可以“逐梦”的时代大背景,杜甫缺少了李白走向自然山水时的上界巡游姿态,以及提升到的大化齐游的境地,而是扎实地植根于现实的泥土中。 时代之天崩地裂,将杜甫卷入人生之底层,也让杜甫对战争、对民生,有着更为深切的体验,而“驱驰四海内,童稚日糊口”的“糊口”关系,则可 算作他在奔波之旅中,记录出的底层百姓与自然关系的最真实的概括。而《驱竖子摘苍耳》还细致叙写采摘苍耳到洗剥、食用的整个过程,亦揭示出“富家厨肉臭, 战地骸骨白”的乱世镜像。 无论是杜甫对自然万物“恐有无母雏,饥寒日啾啾。我能剖心出,饮啄慰孤愁”的深情体贴;还是李白作为自然之子,在自然中的逍遥游,在长期以 来人类以自我为中心,以利益为驱动,而造成的生态环境日趋恶劣的生存境遇下,在人们急急竞逐而倍感身心焦灼的快节奏生活背景下,均有助于形成具有时代价值 的绿色生活风尚,为今人寻找精神家园的最终依托与归宿,从而诗意地栖居。 同时从某种程度上讲,人与自然之关系,是国力强盛与人们幸福程度的晴雨表。李白是真正的盛世诗人之代表,自由随意泛览于自然,与之交融为一 体,多了几分惬意。自然之于杜甫却有隔,在“望自然”的状态之下,既呈现出战乱时自然被极端破坏之景象,也书写出避地他乡时得以欣赏自然但却总在心底升腾 的飘零感。而要和平,不要战争,要幸福安居,不要飘零,要国家强盛,不要动乱贫穷,则是千年前并峙的两位大诗人,在自然书写的两两相对中,带给当代最重要 亦真切的警示与价值了。 李浩点评:常见的李杜比较容易陷于空疏空泛,李娜、李小奇的发言则从自然书写角度切入,让作品来说话,一个侧重求同,一个侧重抉异,有些新意。 刘艳卿(文艺美学专业博士生):我想从绘画角度谈谈,李白、杜甫的诗均有较强的画面感,其风格若以绘画 作比,李白诗飘逸洒脱、瑰奇壮伟、浪漫自由,与中国山水画的艺术精神暗合;杜甫的诗扎根现实、忧国忧民、关照民生,与中国人物画的写实传统相投。李白杜甫 的诗歌为后世绘画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比如根据李白诗歌的意境,明代谢时臣绘有《望庐山瀑布》、明代吴伟绘有《灞桥风雪图》、清代石涛绘有《望天门 山》、清代袁耀绘有《蜀道难》等;根据杜甫诗歌的描述,明代李流芳绘有《饮中八仙歌》,现代画家陆俨少也创作了大量的杜甫诗意山水人物画等。虽然李杜在不 同的时期也分别创作过风格各异的诗歌,其画面感也不拘一格,但就总体而言,李白的诗歌更偏向于山水画的精神,杜甫的诗歌则倾向于人物画的风采。李白、杜甫 的诗歌对于后世艺术创作的影响也是极其深远的。 李朝艳(比较文学专业博士生):在李杜作品中亦展现出多民族间的相互交往,并体现出对多民族文化兼容并 包的开放心态。两人都能以开放、欣赏的姿态包容和吸纳少数民族饮食、服装、音乐、舞蹈、礼俗等文化。如两人诗中多处描写聆听少数民族音乐。李白有“胡人吹 玉笛,一半是秦声”之语,杜甫也有“悲笳数声动”“夜闻觱篥沧江上”之言。两人亦曾分别在《草书歌行》《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借公孙大娘充满西域 风情的剑舞来抒发情怀。两人纳胡乐、胡舞入诗并借以抒情,无不表现出他们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接受和欣赏。这种态度造就了他们在文学领域内的杰出成就,时至今 日,依然有其现实意义,值得我们深思和学习。 胡永杰:李杜对少数民族文化开放兼容的态度,对于今天这个全世界各民族联系日益紧密,文化交流日益频繁又碰撞冲突不断的时代,特别是在新丝绸之路经济带绾合东西方的当下,具有很突出的启示意义,值得我们反思并从中汲取有益的经验。 李浩:本堂课的讨论从李杜对待传统的经典文化开始,又从他们对待异族文化收束,看来大家读书有间,读诗 有心得,确实走进了李杜的作品,这是应该肯定的。物换星移,今天我们也面临着一个如何对待传统的经典,如何对待外部世界的难题。盛唐作家的作品,特别是李 杜的经验或许对我们舒解焦虑有所启发。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