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工作,那时候就开始听说要取消分配,要靠自己找工作,我就担心国家会不会抛弃我们,上山下乡的人是被愚弄的一代,我们会不会成为被抛弃的一代?我也担心有关系的人以后找工作可以拼爹,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没爹可拼,是不是只能到老少边穷去,这个心理疾病折磨了我四年。 我还担心毕业那年香港不能和平回归,会打起仗来,那样我的大学也可能白读了,我为什么又会有这个想法,是听家里人说,村里那些人希望香港不能和平回归,最好打仗,社会一乱,我的大学就白读了,他们希望香港打起来,仅仅就是能让我找不到工作,他们就欣慰了,这很符合乡下有些人的性格,在我老家,不少人在秋天到山上采板栗与核桃时,就是直接把树砍倒,唯一的目的就是摘上面的板栗或核桃。幸亏我们毕业是在7月1号前,那一年的7月1号前也一直风平浪静,我这个心病才慢慢没有了,他们可能会为这个留下心病。 毕业后投身国企,企业却在云雨来时,对待子弟学校像鸡肋一样吊着,用“拖字诀”这民族智慧甩包袱,让年轻老师自己觉得耗着无望,走人。在忧虑了一年辞职后,我患了四年的编制焦虑症。辞职后的人像古代被休的女人,完全贬值了,我怎么努力怎么焦虑,还是无法短期内得到象征稳定、尊严与经济平等的编制,这种焦虑让我无数次梦里找工作,也无数次在梦里困惑,怎么那么多人没有文凭没有知识,却干着有编制的好工作? 梦里都这样,醒着时的心理疾病自然不轻,这个病在我后来考上了研究生才白天里不再焦虑,但梦里还是会做不停找工作的梦,做没有编制的苦恼梦,精神上留下了伤痕,消除真的很难。 后来,我到了大学教书,望着下面大部分来自农村的孩子,我的编制焦虑症有时就会犯,在这个已经严重拼爹的时代,我忧虑他们以后找不到有编制的工作,这种忧虑简直成了下意识的习惯,就像我总是望着我那几岁的女儿,担忧她长大后会饿肚子一样。 谈到饿肚子,我总幻想在自己住的一楼地下,刨出一个大洞,里面藏好能吃几十年的粮食,这样就不怕饿肚子的日子再来临了,刨洞容易,如何把粮食保存几十年不霉变,一直苦恼着我,这个问题不能解决,我就心里一直不踏实,怕那一天再来临,我总不能把自己剁了吃了。 但我没有给他们讲编制的重要性,这东西要靠自己屈辱的经历来体验,“他人说来终觉浅”,我在有一次需要在一个工作经历表上盖章时,我从江西跑到武汉,去华中师范大学那个管人事的部门想盖个章子,那个中年老女人,傲慢的一句:“你不是我们的正式职工,我凭什么给你盖?”,然后坚决不给我盖,我曾在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打工过。那一刻,我想到毛泽东打断北京大学的脊梁骨,真的很应该,还想到了小时候心理疾病留下的后遗症:人与人之间就是血淋淋的阶级对立关系。 现在,教着人文学科,因为我慢慢成了一个标准的中国人,我已经没有了文科教师应该有的人文教育缺失忧思症,代替的是一些自私自利的心理疾病出来了,像人到中年的“三高”齐来一样,有了不会跑课题的焦虑症,职称焦虑症,住房焦虑症…… 这类焦虑症会让我逐渐成为大学这片土地上的闰土,麻木又实际,最终,心理健康起来,没有心理疾病,然后,闰土一样的老师,带出闰土一样的学生,然后,一生。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