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好不为诗
唐唐同学是我的高中同学，不过他是理科生，但看到他写的文字我不由得心生惭愧。北京的春天很短，但繁华似锦，各种春花你方唱罢我登场，目下最美的非海棠莫属，豳风堂前有两株西府海棠，现在也是最茂盛的时候，尤其在傍晚，有微风吹过，海棠花瓣如粉色的花雨飘落，是我最喜欢看的一幕。
一、妖娆的海棠 早上，在京城北运河北岸的清朗园中散步，见数株海棠处于初花期中，红里带白，最是奇艳——品种大概是西府海棠，别号胭脂雪者。随手拍照发于老友群中，引来一片惊叹。 花似美女，海棠花不是青涩少女，而是不掩不藏、尽显风情的美女。唐代何希尧的《海棠》诗云：“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诗中前两句甚好，“妖娆”两字用得最贴切，堪称“诗眼”。
前人多把海棠比为“花中贵妃”，至为恰当。这可能来自李三郎夸赞玉环妃子的典故。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沉醉未醒，侍儿扶掖而至。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也。不得不说，虽然三郎的职业是皇帝，但艺术天分和审美感悟力那也是顶呱呱的：杨妃娇面之白，加醉颜之红，不正是海棠的样子吗？
皇家后宫之中，皇后虽也有美貌的，但是母仪天下的身份摆在那儿，不得不把女人的烂漫和风情收起来几分，自然让老皇帝（往往是老男人）放不开心情。而贵妃长于妩媚邀宠，常得君王带笑看，成为君王最爱。 希尧诗的最后两句，用典不贴切、意境也不甚高，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慨叹无法留住美好的春光。可是，把海棠像阿娇一样金屋贮之，却不伦不类。美女大都是有“主”的或将要有“主”的，没有一定的实力，是难以金屋藏娇的。与之相比，名花奇卉是开放的、可以共赏的。山野里之幽兰、竹篱间之名花无主，即或有主，一般也不会禁人大饱眼福，为什么一定要贮之金屋呢？
二、乡愁的海棠 公元1080年，“乌台诗案”后，东坡被贬黄州。在黄州的定惠院东小山上，他见到了一株让他惊艳的海棠。《记游定惠院》说：“黄州定惠院东，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岁盛开，已五醉其下矣。”同一株海棠，苏坡写有长诗一首，诗名也很长，22个字：《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 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 林深雾暗晓光迟，日暖风轻春睡足。 雨中有泪亦凄怆，月下无人更清淑。 先生食饱无一事，散步逍遥自扪腹。 不问人家与僧舍，拄杖敲门看修竹。 忽逢绝艳照衰朽，叹息无言揩两目。 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 寸根千里不易到，衔子飞来定鸿鹄。 天涯流落俱可念，为饮一樽歌此曲。
原来此树此花触动了坡翁的乡愁！鬓发已白的江城未归客，遇到难得一见的西蜀海棠，“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寸根千里不易到，衔子飞来定鸿鹄”。他猜想是好事者，从四川移植而来？又一想山遥水远，可能性不大，那大概是大雁飞鸿衔来的种子吧。 宋代的四川成都和重庆周围地区，和今天差不多，气候温暖湿润，一到三月海棠花开，千枝万枝竞芳菲，号为“海棠香国”。人是记忆的动物，苏轼生长在四川眉州人，在地瘴偏僻的江城看到故乡海棠，怎会不触动乡愁、大饮数杯呢？这首诗不太著名，各种宋诗选本里少有，但东坡本人对此却情有独钟，写下了苏体行书大作《海棠诗卷》。
东坡另一首海棠诗作，也是在黄州写的，比较有名，名为《海棠·东风袅袅月泛光》：“东风袅袅月泛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此诗与上一首诗写的应该是同一株海棠。想来，这株海棠竟然是中国文化的大功臣，引得文化史上的东坡巨将为后人留下一篇文章、两首诗和一件书法作品。东坡的时代，距今已经900多年，不知道黄州的那株海棠的子孙还在不在？有机会的话，当追寻坡翁的足迹去拜访一次。
三、美食的海棠 2013年国庆节期间，我刚脱下穿了近三十年的戎装，转业到地方。高中同学小友，见我心情郁郁，就张罗着两家一起到北疆一游。为看那著名的胡杨林，吃了早饭就从乌鲁木齐向北出发，一辆小中巴车走到天色向晚才到距胡杨林六七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上。由于游客太多，小镇仅有的一两个宾馆已经爆满，价格据说已涨到了七八百元一间。幸好有当地朋友帮忙，在小镇的边沿找了两个闲置已久的农家蒙古包作安身之地。 草草吃了晚饭，在周围转了转，忽然看到一株挂满红黄果实的海棠树。树不大，主干有大胳膊粗细，从半米处分开成三枝，树有一人多高，红的、黄的叶片如锦似火，最神奇的是这株海棠的果实，平时所见的海棠果一般直径不超过1厘米，而这一株的海棠果要比之大好几倍，可称得上叫海棠果王吧。
海棠果呈红黄色，光滑，没有一点褐色的斑点，摘下一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上一口，酸甜爽利，真是人间至味。这是此次北疆一游最难忘的记忆。以致每每看到海棠树，就止不住地想，如果能把北疆的那棵海棠嫁接过来，既能春天赏花、秋天赏叶，又能饱口腹之欲，岂不美哉！！ (编辑：红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