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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陆云红文/图
春日,午后。清华园荷清苑静谧如水,迎春花绽放簇簇鹅黄。 正在卧室看书的郑敏先生笑盈盈地走出来招呼我坐下。她看上去只有70岁的样子,完全不似已有93岁高龄。虽然满头银丝,但听力极好,谈话从容温婉。面对这样一位写了70多年诗的长者,总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她的人生又是怎样的篇章? “九叶派”掀起中国新诗波澜 记者:您是“九叶派”唯一健在的诗人了。“九叶”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郑敏:“九叶派”是别人把我们捏到一块儿的,是时代把我们冲到一块的。 1979年的时候,曹辛之把八位写新诗的诗人约到他在王府井的家中聚会,说服大家:诗歌百家的春天来到了,我们应当找回上世纪40年代我们发表过的新诗,出一本集子,好让年轻人知道中国曾经有过这种诗。 为什么叫“九叶”?当时曹辛之说,“九”,是指我们九位诗人。而我们这批上世纪40年代写诗的人,当时正在接受思想改造,总不能说自己是花吧?只能当绿叶,来衬托革命的花,那就叫“九叶”吧,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记者:你们之间交往多吗? 郑敏:上世纪40年代的时候,我与其中几位诗人都还不认识呢。一直到70年代末,因为曹辛之准备出版《九叶集》,才在他家和众多诗人聚过两三次,并不熟。这些人里,我一度跟陈敬容通信较多,可后来几次变故,信都不知去哪里了。 记者:“九叶诗人”大多是西南联大的吧? 郑敏:一部分联大的,一部分是上海的。穆旦、杜运燮是我四几年在西南联大时就认识的,后来他俩都加入中国入缅远征军。袁可嘉也是西南联大的,但比我小。我只在录取名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没有见过面。曹辛之抗战胜利后在上海办刊,王辛笛、陈敬容、唐湜、唐祈也在上海。所以曹辛之办《中国新诗》杂志,劝我在上面发表诗歌,说:“我们是起一个‘南北对流’的作用。” 记者:同为“九叶派”,你们的诗风是不是很相近? 郑敏:九叶诗人的风格各个不一样。我的个人背景是哲学,师从过冯至。 我对穆旦的诗看得比较少,觉得很深奥。在当时他是九叶中名声最响的一个。按我的推测,可能是因为他最具有反叛精神,性格也强烈,与当时的社会现实形成一种张力吧,所以大家印象深刻。 杜运燮是新华社的,受奥登的影响最大,更接近现实主义,还在抗战时期写过《滇缅公路》等诗作,他的诗不边缘,不难懂。曹辛之是编辑,意识很敏感,对诗界很了解。陈敬容受法国抒情诗人的影响,只是后来写得较少了。 唐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的诗里现实主义的成分多一些,很红色革命。唐湜的专长是评论,理论很先锋,很现代派。袁可嘉则受瑞恰兹影响最深,他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文艺批评当中。王辛笛的资格最老,是与卞之琳同时代的人,后来去了英国,结识了一些和他年龄相仿的英国诗人。 总的说来,我们的路并不一致,相同的就是背景都是上世纪40年代。说起来,就像曹辛之捏了一把茶叶,把我们撮在一块。这本《九叶集》是解放以后中国的第一本流派诗集,封面是曹辛之做的,装帧非常漂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诗集,当时出来以后,很多诗人都大吃一惊:原来中国还有过这种诗。这本书,是我们的复活。 记者:“九叶派”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以诗歌流派形式出来的诗群,被列入中国现代10大诗歌流派之一。您认为“九叶派”的历史意义是什么? 郑敏:其实我一直是个人创作,没有什么流派的概念。如果不是曹辛之,我也不会成为“九叶”中的一员,不会跟中国新诗发展相连。 现在让我站出来看,我才认识到,“九叶派”总结了二战后中国新诗的氛围,反映了当时的时代精神特征,那种“希望和忧虑交织,痛苦和兴奋并存,人类又逃过一劫,但明天应当是什么样的呢?”的迷茫。从风格上讲,“九叶派”的诗歌语言已走出早期的口语大白话,开始用文学语言承载他们复杂的现代思想感情。而且“九叶派”把中国和世界搅到一块儿了,它把西方文化思潮带入中国,把艾略特、奥登及德国的里尔克的诗,把后现代气氛引入中国。使得中国新诗走出早期所停留的雪莱般浪漫阶段,在生活上、概念上打破了旧的文雅。中国新诗放弃掉闺秀感情,“九叶”是第一个波澜。 “冯至是我的诗歌引路人” 记者:您从小就喜爱文学? 郑敏:我本来姓王。王家在福州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我的祖父王又典是福州很有名气的词人,我母亲念过私塾,非常喜欢诗词。父亲曾经留学法国和比利时,专攻数学。可能我更多继承了家族中文学的血统吧,我很喜欢文学,数学就一塌糊涂。 上初中的时候我就非常爱看白话文学,散文啦什么的。初一的时候有个教语文的张老师特别欣赏我的作文,可能就因为我读鲁迅、周作人作品比较多吧,能学着说点时髦的话,感觉跟新文学接得上趟。(笑) 记者:后来怎么报考了西南联大哲学系呢? 郑敏:本来报考的是英文系,但我在注册的最后一刻忽然改了志愿,念哲学了。因为当时我觉得文学可以自己学了,而哲学一点都不懂。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一步走对了。 也是受家庭影响吧。我在一岁半时曾经得了脑膜炎,几乎要死了。后来就被过继给我父亲一个留法时期的好友。 我的养父姓郑,养母就是我的姨妈,养母因病没有生育,我就成了郑家唯一的孩子。我是跟随养父母在河南六合沟煤矿长大的,养父最讨厌“东亚病夫”这个词,每天带我们去爬山,像放羊似的。五六岁时就带我去游泳。当时煤矿的领导层都是从欧洲回来的,非常注重让我们长成一个健康的现代人。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