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东青说，“咱们去攻陷美国”，然后谈判桌上上演翻盘大逆转。然而，他可以和美国人坐下来谈的资本，是怎么赚来的？这事儿不能细想。

小心制作的流水线产品

自2006年的《如果·爱》以来，在先后放弃了小众的小情小调和沉重的鸿篇大制后，陈可辛在内地终于有了一次商业上的成功。《中国合伙人》的票房已过5亿元。为当代人立传并不容易，何况故事横跨了三十年。影片为三位合伙人个人的成长、学校的诞生和演化以及大时代的变迁找到了一个叙事的支点：美国。一个他们心向往之，又为其所伤，最后战而胜之的他者。一个男人自我实现的尊荣，莫过于此。

自我实现，是好莱坞情节剧最大的母题。陈可辛似乎收起了艺术上的野心，小心翼翼地制造了一件流水线产品：一位台词不雷人、行为方式可以理解的主人公，追逐梦想而不得其门而入，几近绝境时眼前开了一扇窗，上帝最终让他得到的，比最初的梦想更好。追梦的路上一路有二位好友，三个男人一台戏，差点上演“中国散伙人”的时候，一场对阵美国人的官司让三个又凝成了一股绳，上演大团圆结局。

近几年院线的银幕上，多的是不知所谓的素材堆上去，很难称之为电影的“半成品”，这样一部完成度尚可，且前期控制成本、后期宣发得力的片子，有得赚是正常。

老歌大联唱只是应个景

影片的配乐很抢戏。成东青去学校报道那天，被人流裹挟着走进燕京大学南门，燕大校园场景一幕幕闪过，画外音是崔健沙哑的声音在唱《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孟晓骏演讲说只有去美国才能改变世界的时候，我们听到了苏芮“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的追问；而90年代初王阳在街头哼唱的《潇洒走一回》，似乎预示了他将“下海”一搏。

不知从何时起，刚刚过去的这二三十年也罩上了怀旧的光晕。《中国合伙人》的老歌大联唱，比《致青春》里出现年代错乱的影碟强多了。但是别忘了，1980年年轻人的精神世界里还没有崔健。燕京大学的“浮世绘”配什么音乐好？崔健会是想象那个时代的过路人会想起来的一个象征符号。应景罢了，讨巧但实用的戏法，一直与本片保持距离的俞敏洪本人都承认配上音乐后电影比初剪版感染力强了。想明白了这种糊弄事的逻辑，片尾的PPT里老干妈配《光阴的故事》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陈可辛的旧作《甜蜜蜜》中，邓丽君歌曲切入人物情感肌理的那种切肌之感，再难寻觅。

三十年的旧时光，只用作景片吗？在内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膨胀的电影市场中，这似乎并不重要。

说好的“改变世界”呢？

在与美方谈判的间隙，孟晓骏把两个朋友带到了他曾经当过杂工的小餐馆，向他们倾吐自己真正的梦想：“站在纽交所挥锤的那一刻，他们才会真正地看到你、认可你、尊重你。”一晃神儿，时空穿梭机好像把我带回了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里，女科学家丁洁琼站在美国大学的讲台上，以她不可争辩的科研成果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又把我带到了《赛德克·巴莱》的丛林里，原住民血战到底，日本将军服气地说，他们才有真正的武士精神。

原来，他们要的是西方的尊重，一直都是；他们要的是强大的他者有一天注意到曾经忽略不计的自己，用他们的尺度丈量后，说一句，你现在够好了。

成东青们有自己的尺度吗？说好的“改变世界”呢？

在美国的这场大胜仗，三个人用钞票让美国人服帖了，好似叶问附身，不同的只是叶问凭的是拳头，成东青们凭的是钞票。

也许有人问，钞票难道不是最硬的硬通货？这一点，我们可以比照《社交网络》。且不说《中国合伙人》向后者偷师多少，什么谈判桌上的官司贯穿始终不断闪回，什么同样与人物原型不符的情场失意、感情空白事业来填；《社交网络》始终强调的是，脸谱网成功的关键，在于马克和他的同路人们洞悉了Web2.0时代的真相，他们看到了虚拟世界里人们的真实诉求，在人们还没说出口前已经做成了产品，你用了然后恍然大悟：这正是我想要的。乔布斯做的也是这件事。

反观《中国合伙人》。我们山寨了美国教材，赚奔向美利坚的学生们的钱，再用赚来的钱去美国得到认同和尊严。这个过程还用山寨美国创业题材电影的桥段来拍。整件事是个多么吊诡的过程。

题外话，日本也曾是世界工厂，甚至一度看起来能买下全世界，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世界不是能“买”来下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日本还没有从那场幻觉的破碎中恢复过来。只愿我们能以史明鉴。

（作者是北京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