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可感、可亲、可敬的新农村新农民形象,体现了创作者对人物命运的深度关怀,既有生活贴近性又有审美独特性,令观众感到宛在眼前却又滋养心智,引领观众在回望乡土故事的过程中更深刻地洞察城乡生活巨变,更真切地认知时代发展进程。 走出“审丑”“苦情”模式 张江:有些作品,虽然故事背景是农村,人物身份是农民,但在时尚风潮和市场逻辑的影响下,对农民真实生存境况和喜怒哀乐的呈现,流于表象化,甚至庸俗化、审丑化,播出时热闹一阵,随即就被淡忘;有些作品虽试图触及一些农村社会深层矛盾,却由于主题概念化、人物脸谱化、故事扁平化而导致作品整体质量不高,社会影响力难以尽如人意。 王丹彦:上世纪80年代,以《篱笆·女人和狗》《辘轳·女人和井》《古船·女人和网》“三部曲”为代表的农村题材电视剧一经播出便产生令人难忘的轰动效应,并让农村剧从此在中国电视剧艺术画廊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从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我国农村剧数量可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但是,一段时间以来,在精神高度、思想深度和艺术精度方面具有轰动效应的力作难得一见。 这个不足在近两年的农村题材电视剧创作中有所改观,一些作品开始积极探索现实主义观照和理想主义引领的深度契合,努力寻求生活真实性与艺术假定性的融会贯通。这种转变意味着创作者一方面要具有文化批判精神,不回避现实农村中存在的土地纠纷、经济矛盾等,另一方面不局限于“暴露”和“揭丑”,而是通过揭示城市与农村、农民与土地、农业与环境的辩证关系,观照时代变迁中典型人物的典型命运,彰显人性的光亮与真善美的力量。在这种叙事策略下,产生了一些有特点的作品,如《马向阳下乡记》《老农民》《满仓进城》《我在北京,挺好的》《幸福生活万年长》《油菜花香》等剧,它们或通过城乡交流与互动展现当代农民的积极心态与崭新风貌,或通过正视“三农”问题来倡导依靠农民自身的智慧和力量建设美好家园,或通过小家庭的喜怒哀乐感知大时代的风云变幻,为我们呈现新时代农村生活的丰富景象与农民精神成长的心路轨迹。 电视剧作为叙事艺术,叙事方式影响作品呈现,总结探讨这些传播效果好的作品,可以发现,有几个经验值得借鉴。一是创作者注重故事逻辑的艺术真实,通过设置合乎生活逻辑的戏剧冲突来演绎故事,情节的推进动力超越简单的善恶对立;二是注重将幽默风格、偶像效应、怀旧情结等元素与剧情巧妙地熔为一炉,让农村剧彰显出多样化的叙事风格;三是注重把个人成长、城乡变迁等糅合统一于完整的故事体中,让观众领略到别具一格的精神愉悦与视听享受。 实践证明,只有纵深体察农民生活的酸甜苦辣,敢于并善于触碰农村的焦点问题,摆脱抄袭模仿、浮光掠影、二元对立的创作弊病,才能从人物、叙事、风格、结构等文本要素层面探求符合美学规律的创新,真正实现农村题材电视剧的破茧成蝶。 坚持体验胜于先验 张江:事实上,只要用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荧屏上的农民和他们的生活就在我们的周围,不神秘也不离奇。关键是艺术家要有善于发现和捕捉变化的眼睛,有体验生活的勇气和表现生活的激情,要走进田间地头,沉潜在生活的激流之中。仅凭先验的想象和简单的二手材料,拿不出好作品。好作品是在生活里“泡”出来的。 赵彤: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我国电视剧事业迅猛发展。播出频道和播出时间的剧增带来市场体量的大幅扩展,播出需求催促着生产供应。许多创作者面对大量的订单和丰厚的报酬,无暇站起来看看窗外事,很难走出去听听市井声,只是夜以继日地在电脑前码字。“萝卜快了不洗泥”,这是片面追求速度的必然结果。模式化创作以及创作者对生活体验的懈怠,使文本重复衍生,结果是这部剧和那部剧看起来大同小异。在这样的创作环境里,农村题材电视剧日益成为对农村远距离的简单想象,有生活体验基础、合乎生活逻辑的作品着实不多。 对当代中国农村进行远距离想象式的创作,是一个包括创作心态、创作资源、创作方式、创作要求在内的综合症候。这种症候的普遍表现是:不是自己内心有想要描写农村的冲动,而是以完成商业或规定任务的心态来从事农村题材的创作;没有农村生活的体验,也不想或“没有时间”去农村深入生活,现成的间接材料代替了鲜活的亲身体验;角色、人物关系、语言和矛盾冲突不是来自对实际感受的提炼,而是来源于侃大山、看碟片、听汇报、查资料,从中即兴摘取,加以组装;不是从生活的规律出发,而是从技巧、桥段、场面的成规出发来设计情节、塑造人物,对技巧的崇拜高于对生活的热爱和敬畏。我们看电影《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老井》《被告山杠爷》《卒迹》,或者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外来妹》《马向阳下乡记》,即便是生活在城里的观众也感怀不已。这是为什么?原因就在于创作者对农村的书写来自零距离的体验,而不是远距离的想象,是创作者动心之作。创作者动心,观众焉能不动情。 在我看来,产生这两种创作方式的原因在于,前一种创作,深深地陷入工业文明、信息文明和城市文明的精神再生产体系之中,把农村和农民乃至农耕文明的文化积淀都视为异己,避之唯恐不及,描写起来惟凭惯性和印象;后一种创作,把农村、农民和农耕文明的文化积淀看成自身内涵的组成,创作者不仅清楚文明与文化有阶段性,而且深知文明与文化还有连续性,农村、农民和农业文化不是陌生人,而是他们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愿意走进去、能够走下去。这两种创作方式优劣高下,作品自然会说话,观众也自有判断。 张江:“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这是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的经验之谈。对于一个拥有9亿多农民的国家,如果我们的大众艺术作品不能充分地、艺术地把握今天的农村真实生活,不能深刻地、全面地把握农民兄弟姐妹的精神需求,这种艺术创作的历史感和现实感就值得怀疑,这种艺术的大众性也值得商榷。贴近现实、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并非艺术创作的外在律令,而是内在规律。电视剧创作需要一双想象的翅膀,更需要紧紧地贴着地面行走。农村题材电视剧创作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对此我们应该及时地研究和总结。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