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之:情深犹自声带啼 文/凡子
王悦之 弃民图 布上油画 122cm×52cm 1930-1934年
王悦之 油画 西湖风情 181cm×68cm 年代不详
1920年,王悦之日本东京美术学校毕业留影(前中坐者) 在人类的主观意识里,在我们的见地中,对世间一切宝贵的、有价值的东西,总是希望它能保留下来。 不过依物质的特性,太多东西总是不易保留的。一个人出生到世间,不消百年的弹指间,来与去,竟可以如没有存在过一样。一件物的制造或生产,随它的构造如何坚硬顽强,只要疏于照顾,自有时间这个东西来慢慢融解,将它化为尘埃与齑粉。 这是无以逃避的事物的内在逻辑和规律,即万物有始就会有终,有生就有消亡,“在”之后就会“不在”,一切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为了构筑可以保留的历史,人类一直勤勉地努力着,建构各样的文明体系,以确保可以将曾有过的物质和思想的结晶,点点滴滴地保存下来,让历史得以绵延。 对我们的记忆来说,文字一直是极为重要的一种明证。一个人做过什么事情,如何存在过,有过怎样的思想,奉献过什么成果,文字记载了他,他就一直在那里了。 对艺术抱持兴趣的人,却还有另一种幸运,即在文字之外,通过他创造的作品,记录他的思考,留下他的痕迹。 这另一种记忆的途径,较之于文字,因其有形、有色、有线条,比之文字更引人好奇,逗人兴趣。由此,要想探寻某位艺术家的思想,从其创作的图式中去寻求答案,可算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了。尽管这种解读有可能更为曲折复杂,或其实超乎地简单,但简单也好,复杂也罢,艺术作品总是一个艺术家可见的思想,那么反复品味或考证他的作品,无疑是走近这个人隐秘世界的最佳通途。 中国20世纪早期油画的代表人物王悦之(1894-1937),在很长的时间内,尤其是上世纪40年代初至70年代末这段时期,是一直隐匿不见的,人们既未闻其名,更未知其人。即使是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的这30多年内,也只有小范围内的艺术工作者知道他的存在。 旧年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建馆五十周年纪念展”,内中展出了司徒乔、潘玉良、余本、陈抱一、李毅士等中国近现代美术名家的作品,真是群星荟萃,星光闪耀。其中有好几幅王悦之的大尺幅作品如《弃民图》《亡命日记》《摇椅》《燕子双飞图》等,闪闪发光地挂在显眼的位置,当场把人看呆。但见那画中的一应人物场景,一律以黑线勾勒轮廓,也不惧大面积地绘染黑调,每一幅画面泛着凌然的冷静,又似有满腔的柔情想作倾诉。作品的材料与装裱也让人迷惑惊异,画的是西洋油画,却又是传统挂轴的样式;使用了传统水墨的绢帛,却绘的是油画颜料,加了玻璃的镜框。这混搭的中西风格,是当时艺术家个人的一种突破手法,还是一种新的工艺尝试,或是后来才加的镜框……种种的疑问,一时莫辨。不过最令人惊诧的还是作品本身,快一个世纪前的现代绘画,其图式就已经有这样强烈的个人风格了么?! 画既映入眼帘也进入心灵,令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沉入到对王悦之的“找寻”中去。在略知其一二生平后,方知原来我们不知他的存在,是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战乱、内乱及长久的国门封锁所造成的隔阂与遗忘,更因这位当时已有很高声望的画家兼艺术教育家,并不是大陆人而出生于台湾台中。这个身份,让他在后来复杂的政治环境里“被知道”的难度,陡然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要想了解王悦之,我们或许得从解惑他的名字上说开去。 绝多资料在介绍这位民国画家时,都有过相同的寥寥几言的记载:原名刘锦堂。后改为王悦之。 一笔带过的出处,给人带来了认识上的困惑。一个人的姓氏,可以有别名、字或号,但原名与后来姓氏完全不同的,却并不多见。一个人的名字,前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原来王悦之出生于台湾时,父母给他起的名字就叫刘锦堂。迄今台湾人研究他的艺术,沿用的仍然是这个名字,这种根源上的认同感,对在台湾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是更为亲切的。 自述“骄养姐妹群”的王悦之,是家中一大群兄弟姐妹中的一个,是五个兄弟中的第三子。这一家兄妹的容貌生得颇为不凡,最大的特点是人人长有一双炯炯有神的深眸。五兄弟中书卷气最浓、长得最为神气的就是王悦之,身量匀称而瘦削,眉俊目秀,嘴角显出一股执拗的坚毅,是个实实在在的美少年。难怪后来熟识他的诗人常任侠这么形容他:此君风度甚佳。 翩翩少年成长的家庭气氛是极其温馨的,因为父亲是米店的掌柜,家里不仅丰衣足食,还有足够的实力供给孩子们良好的教育。王悦之最早入读的是台中公学,在这里他有了人生初步的知识,精神层面的智慧也得到开启。事实上那个时候的王悦之,在天赋上就已经很令人惊异了,他各科成绩突出,在古典诗文与书画上尤其擅长,这使他在同学中始终鹤立鸡群。台中公学毕业后,他考入了台湾的最高学府--台湾总督府国语学校师范科,一心只管沉醉到他的文学与艺术的世界里去,因其成绩优异,毕业后的次年即1915年,他拿着获得的公费,赴日本留学去了。 王悦之是台湾第一批去日本学习西洋油画的一个。说起他的留学日本,还有另一层渊源。是他读书时曾逢日本亲王闲院宫到台湾游览,亲王是日本皇室的人,珍物、人杰可说见识得不少,但见到王悦之这般俊雅的人才,心中也难免一喜再喜,竟以玉匣赐予,以表夸赞。 那时的台湾,于《马关条约》之后已割让给日本,而殖民统治总是让人感到切肤之痛。王悦之对日本殖民文化自然也心存异议,但他懂得亲王的赏赐是对他的敬意,也就收下了这一份殊荣。决定去日本留学,是他在现实与学业上的选择,也是他在认知上的一种顺理成章。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