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文骏是甘肃人,早年随父辈移居新疆,至今却还一口甘肃方言。周浩原本以为冶文骏会是个有故事的人,拍到一半发现他太不善言辞。好在冶文骏有个女儿,懂事,开朗,喜欢弹一台破旧的小琴。她缠绕在父亲背上,看着还不会说话的弟弟乱敲琴键,棉花地里,父亲教他们翻苗、拨土。棉花在这里,便牵涉到了期望和未来。他们也成了《棉花》的主角之一。 寻找配合拍摄的工厂最难。靠着朋友的朋友,周浩在河南找到了一家接纳他的棉纺厂,拍了两个月。在广州增城,他通过广州纺织品进出口公司联络到一家牛仔裤厂,相当满意——厂老板是个富二代,到英国受过教育,理解什么是独立纪录片,对拍摄全面开放。这家牛仔裤厂最大的好处是,上班时间可以自由聊天、开玩笑——若是换家纪律森严的工厂,画面就只能死气沉沉。 按周浩的设想,棉花经济这条产业链,至少还需要跟拍一位老板、一个商人,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最终没能实现。“做纪录片,别人怎么能让你拍,也许比你怎么拍更重要。”周浩总结。 金马奖评论《棉花》:“银幕上呈现今日中国棉花史,也是一页农工生活史。”周浩自己却对《棉花》不甚满意。“八年时间,应该有更多的可能性。”周浩说,他觉得应该更用功一点:至少去回访,观察这些人的变化。 但回访的念头,却总被各种“非干不可”的事情打断。这期间,他创作了几部纪录片:《龙哥》、《差馆》、《急诊》、《书记》、《大同》……还攒了一大批不知何时能收尾的素材。 前些年,周浩还与片中人物保持联系,知道延威又去摘了几年棉花;河南那家棉纺厂终于倒闭,工人们纷纷散入私企。这两年,联系方式也都遗失了。周浩惦记,当年冶文骏读五年级的女儿,如今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冶文骏曾一心想让她做医生,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学了医。 新疆的棉花地里,事情也大不一样了。现代化程度越来越高,拾花工越来越少。一些地方招用拾花工的数量是八年前的三分之一。这些变故,《棉花》也还没来得及去记录。 “如果按设想实现,拍摄的也许是另一个故事。”周浩知道,遗憾也是纪录片的一部分:“‘中国制造’下的普通中国人到底什么样,至少在这个故事里,我用我能记录下来的素材,完成我的解读,也就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