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第八章里,彼得罗站在他曾经生活过,但现如今已经完全遗忘的一幢楼里,突然想到过去生活中他遇到的那些人:“真是些奇怪的人。他们在经过的地方,所留下的只是一些水蒸气,它很快就消散了……在这种情况下,于特给我举了一个人作为例子,这人叫‘海滩人’。他在海滩上和游泳池边度过了40个春秋。嘻嘻哈哈地同避暑者和无所事事的富翁们聊大天。在成千张假日照片的角落或背景上,总可以看到他穿着游泳衣,混杂在欢乐的人群中,但是没有人能说出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呆在那里。因而当他有一天从这些照片上消失了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不敢对于特直言相合,但我认为这个‘海滩人’就是我。不过由于其他的一些原因,即使向他承认实况也并不会使他感到惊奇的。于特就反复说过,我们实际上都是些‘海滩人’。”这是一个平庸的事实,无论我们如何生活,我们都会被各种方式遗忘,被时光和记忆,被历史与自然,被熟悉的与陌生的,直至最终被死亡做出最终的区分。 记忆的痕迹 从这个意义上说,主人公所追寻的过去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他知道自己的过去又有什么不同呢?当他开始通过一条条线索追溯到,自己其实是在逃离巴黎的过程中,超越边界的时候,被人欺骗和遗忘,最终丧失记忆的。当他最终得知真相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他仍然是一个沙滩人,是一个无名之辈。因为在二战期间,这样的流亡者大多数都是湮没无闻的。这是存在的悖论,也是生存的残酷性。本雅明的有幸在于,他留下了很多文字手稿,还有证明他身份的记忆,所以他的朋友们给他重新建构了一个新的文学身份。而莫迪亚诺在《暗店街》中为那些无名的流亡者留下了一个追问的伤口:我们为什么会不断地寻找过去? 莫迪亚诺在访谈中谈及自己为何总是钟情于书写“过去”:“促使我写作的,是寻找到记忆里留下的痕迹。不要以直接的方式叙述事情。与其重新寻找到事物的本身,倒不如重新寻找到这些事情的痕迹。当人们正面接触这些事情时,更能引起人们的联想。就好像一尊被损坏的雕像……人们总想要把它恢复原样。暗示更加重要。”在《暗店街》中,小说中的暗示其实就是小说的多层结构,通过不同的信件、照片、建筑、街道、酒吧和形形色色的人物等琐碎的条件,这些面包屑一样的暗示提醒着过去的不完整。这其实就是本雅明那句“纪念无名之辈要比纪念名人艰难得多”的含义所在。小说中虚构的故事源自历史,但是历史同样是一种虚构的方式。没有完全的真相,只有真假难辨的回忆,以及回忆所能引发的对过去的怀念与情感。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