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读书讲口味,很多人以为我读很多书,其实错了。就像契诃夫说的,宁可使我的盘子空着,也不装不相干的东西。用在读书上,那就是读书一定要挑选,博览群书没有意义,像契诃夫这样的作者,我愿意花几个月的时间去读他的全集,但换一个作家我可能根本一个字都不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很多作者不缺我这一个读者,我作为读者我也不缺这一个作者,道理其实很简单。 羊城晚报:编书是您读书的副产品吗? 止庵:对,编书是因为那本书还没有,就想自己动手编一本。编书可以让你把一个人的作品反复看,比如张爱玲的、周作人的,目的就是可以多看一些。现在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所以没再做编书的工作。但当年的经历还是让我受益匪浅,至少知道了这些作者好在哪些地方,那我就可以不看其他不好的作品了。 读书也好,编书也好,都是自己的事。我觉得没必要去跟别人领任务似的。随心所欲这句话,其实只能运用在读书这一件事上,生活中的其他方面根本都做不到随心所欲。好多人读书是跟风式的,没有必要。 3 改到自己看这稿子都恶心,我就不改了 羊城晚报:书评人乔纳森(刘铮)说您是文体家,您自己怎么看? 止庵:这是过誉了,只能说我对文字是非常认真的。文字和表达对象之间是一对一的关系,作者如果找不准,意思就走样了。好多年前,一个作家朋友问我,什么是语感,我说就跟你对气味、温度的感觉是一样的,有些人觉得所有味道都是一个味儿,但有的人会有一丁点儿怪味都受不了。 我是对文字比较过敏的人,写作时就会多用心一点、多推敲。写完一篇文章后,我要一遍遍地改,改到自己再看这稿子觉得厌烦恶心的程度,我就不改了。 羊城晚报:您对文字的敏感是您由于当编辑所得吗? 止庵:跟当编辑没关系,主要跟读书有关。我读书的口味就是我写作的口味,仔细读别人的书,看出人家的好,自己写东西也努力往这边靠。我绝不满足于读完就完了,一定会琢磨他为什么这样写,在写作的可能性上完成了多少。 我有个基本的人生观,世上的事分两种:一种是非做不可的;一种是可做可不做的。可做可不做的事,必须得认真做;非做不可的事情,反而可以糊弄对付。比如说吃饭,非吃不可,可能你今天太忙了泡个方便面凑合一顿;又比如工作是非做不可的,偶尔应付应付也没问题。但比如女孩子化妆不一定是非做不可的,也可以素面朝天,可以不抹口红,如果你要买口红化妆的话,肯定不可能在路边地摊上买,你一定会去专卖店买个正牌的。写作、读书、编书,都是可做可不做的事,要做的话还得认真,否则你干嘛要做呢? 4 有一句话别人没说过,就值得写下去 羊城晚报:您怎么看“书评人”的身份? 止庵:这事儿已经没法说了,其实我写的并不是书评,而是读书随笔,这两者的不同在于我根本不去评论,也不去介绍。我读的都不是新书,都是著名的经典著作,这些书根本不需要你来评论,我也只是想借着读书把我跟读书相关的想法写出来。但老被人叫书评人,我也没有办法。 羊城晚报:那您怎么看待如今书评泛滥,基本沦为给新书打广告的现状? 止庵:我从自己说起吧,人家跟我开玩笑说,我写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作家,或者是外国作家。为什么我从来不写当代作家?因为很多人你都认识,现在的批评环境不好,你如果说人家写的东西不好,人家真的会生气;你如果说写得好呢,连自己都受不了,很为难。 有些人根本不看书也在写书评,这样的文章只是给这个世界添乱。 羊城晚报:促使您写下一篇读书随笔的理由会是什么? 止庵:我对自己写关于书的文章,要求其实很简单:我不想说人云亦云的话。文章完全可以不写,在家读书看碟过一天也很好。但如果文章里有一句话是别人没说过的,那就值得写下去,或者一个小观点别人没说过,那就可以写。如果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意思,我不动笔。别看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已经非常难。如果我们这个访谈没有一句新东西,那这个采访就是没有意义的。全篇都是新的见解,这也不太可能。这个道理在哈罗德·布鲁姆所著《影响的焦虑》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记者 何晶) (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