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红

　　恍若隔世

　　我甚至忘记了你的容颜和形状

　　忘记了你是从时间的背面来的，

　　还是从我的背面来的

　　你的媚多像伊甸园里那条蛇吐着的信子

　　忍不住，我就亲吻

　　你用毒药在我的胸口打了个唇一样的死结

　　至今伤口的血舔起来还有甜蜜的忧伤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站在你看不见我的地方看你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你的脚下流淌

　　像一条绕来绕去的小溪

　　我在等，等你的枯萎落在我身体最柔软的部位

　　你落红有情，我便大雪相拥

　　晒太阳

　　老人从床挪到窗外的石阶

　　需要拐杖，需要十五分钟

　　需要七米的路程

　　然后慢慢坐下来

　　晒太阳

　　看黄叶在脚下胡乱地打着滚儿

　　看小猫在菜地里捕捉所剩无几的昆虫

　　看麻雀站在栅栏的枯萎上争吵

　　看光秃的树枝在空中摇晃

　　偶尔，

　　对着空巢独自说上一句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

　　小鸟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鸡蛋

　　那天，清晨瘦弱

　　粥影稀薄，太阳饿得发白

　　母亲把煮熟的鸡蛋塞给我

　　弟弟妹妹们眼巴巴馋出了口水

　　从此那枚鸡蛋

　　沉积成我生命中永远的烫痕

　　而今，它仍月亮般在记忆的天空滚动

　　照亮空碗

　　照亮母亲迅速缩回的手

　　照亮一个时代

　　佝偻的脊骨

　　午后的张丁庄

　　燕山把影子叠进平原的折痕里

　　张丁庄蜷在褶皱处 ，朴素得像个丁字

　　秸秆们躺在田野， 草举着白旗

　　朝天椒在垄沟暗红 ，等待最后一次弯腰

　　牛羊反刍着光晕 ，幼崽蜷成毛团

　　石阶吸纳整个晌午的温度

　　父亲的白发稀疏成秋后的田野

　　往事在棉袄丝絮中变得蓬松

　　午后的晚秋 ，万物朝南转过身来

　　让光推开所有暗处的门

　　当雁阵驮走剩余的暖意

　　父亲起身， 抖落满襟虫鸣

　　（注：张丁庄，燕山脚下，华北平原北部，我的老家）

　　立冬

　　风一推，草与山倒了

　　河面一波一波碎成银屑

　　又一片一片静静躺平

　　所有的鲜活蜷进枯槁

　　牵挂松开手指

　　比如丝瓜秧、爬山虎、瓢虫的爪子

　　奶奶给供台和神仙擦了又擦

　　父亲劈好木柴

　　母亲轻掩草门

　　一场大雪，把人间

　　轻轻按回童年的形状

　　秋后

　　秋风撂倒了这些事物

　　绿的黄的高的矮的睡的醒的

　　荒芜辽阔

　　大地开始败落

　　麻雀们在败落里小心地翻食

　　一点动静就呼啦啦飞上天空

　　怕冷的缩进洞里

　　之后是腐烂，从头到脚

　　需要清理需要刮骨疗毒

　　之后是簇簇新芽从腐烂里探出头来

　　慢慢适应，缓缓绽放

　　忏悔

　　站在雪野

　　像站在摊开的《圣经》前

　　影子

　　给世界留下一道

　　暗伤

　　大暑

　　站在太阳底下

　　曝晒

　　发霉的心态

　　让阳光

　　一点一点

　　挤出

　　灵魂多余的水分

　　作者简介：孙学东天津作家协会会员，中石油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选刊》《诗歌月刊》巜鸭绿江》《延河》《天津文学》《海燕》《奔流》《诗潮》等纸刊及网络平台。

　　来源：中国外宣通讯社 中国外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