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夜晚
 

　　沈水生

　　摄影|成双月
 

　　故乡宿松是我的精神家园，我时常想念小时候故乡的夜晚，那记忆中满天的星辰就像一首小夜曲，令我驿动的心安静下来，仿佛回到儿时又依偎在母亲的身旁。

　　小时候，晚上乘凉是困苦生活中一件快乐的事。皖西南的夏天气候炎热，上个世纪70年代末的乡村，既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每当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的父母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就将那时特有的竹床摆到门前的稻场上，并用凉水浇湿。
 

　　摄影|成双月
 

　　家家户户门前的竹床一张挨着一张，大人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摇着蒲扇在聊自己的事，赤着上身的小男孩们就躺在竹床上讲故事、聊闲天。封神榜、三侠五义、福尔摩斯，都是孩子们喜欢讲述的内容。

　　男孩子们不似女孩子文静，个个淘气。有时，东家的孩子突然说西边邻居家孩子喜欢上了班上的漂亮女同学，被点名的男孩赶紧辩解，但东家孩子就举出一些似真似假的证据，羞恼的男孩气急败坏，下床追打对方，东家孩子飞快地跳下竹床，一边绕着竹床躲闪，一边大笑着喊那个主角女孩子的名字。

　　两人追躲着，突然追的人改变方向把对方堵个正着，两人摔倒在地上，被追上的男孩子嘻嘻求饶并承诺不再讲，两人又回到各自的竹床上继续讲故事。
 

　　摄影|成双月
 

　　有时候，躺在竹床上只是望着天空发呆。明亮的夜空星河璀璨，大大小小的星星有的明亮有的稍暗，有的遥远有的稍近，有的聚成一团有的孑然独立，一颗颗都在眼前闪烁。这样的情景令孩子们也会心生感慨。

　　记得我人生中第一首古诗习作，就是躺在竹床上模仿当时刚学的《登鹳雀楼》写下的五绝，“天上布满星，陪伴是白云，但见一天河，流水似白银”。

　　诗很幼稚，却可见得灿烂的星空带给我的震撼。那时那刻，房前屋后的池塘里，蛙鸣此起彼伏，夏蝉不像白天那么呱噪，只是时不时地伴奏一声。夜深了，天幕越来越低垂，星星似乎越来越明亮，从四面八方来到孩子的头顶，在这梦境一般的奇幻氛围中，孩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天明。
 

　　摄影|成双月
 

　　“抓特务”是小时候在晚上经常玩的游戏。那时候学校作业不多、学业较轻，玩耍是孩子们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乡村是熟人社会，每个小伙伴的家在哪里、有几口人、品行如何，彼此都很清楚。大家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在月色皎洁的夜晚相约一起“抓特务”。

　　一群男孩子被分成两队，年龄稍大的当队长，队员由队长挑选或者用猜手心手背的方式确定，两队轮流当“特务”或“解放军”。“特务”们先躲起来，几分钟后，随着队长一声令下，“解放军”战士们头上戴着自己用柳枝盘成的帽子，手中挥舞着父亲用树枝削成的“手枪”或“步枪”，激动而又小心地开始搜查柴堆下、池塘边、巷道里，看见“特务”后挥枪作射击状，口中喊着对方的名字并发出“啪啪”的枪击声，这就意味着“特务”被击毙了。

　　当年的玩伴现在天各一方，但那份纯真的友情历经岁月流转，依然在故乡的夜晚留存。

　　小时候的夜晚，最开心的事情是看电影了。我的故乡虽地处鱼米之乡，但七八十年代生活还是贫困艰苦，文化生活更是单调，黑白电视机直到电影《少林寺》上映时，才开始逐渐进入普通百姓家。
 

　　摄影|成双月
 

　　当孩子们听说本村或邻村今晚放电影时，心思早已飞出了课堂。放学后急忙回家，扒拉几口饭，就喊上小伙伴带着小板凳去看电影。在村子的一块空地旁，两棵大树之间，长方形的白色幕布已经展开，安置放映机的一侧，坐满了附近的男女老少，晚到的孩子在后面看不见屏幕，就站在小板凳上。人特别多的时候，还有些就站到影幕背面去看。

　　电影尚未放映，有人在放映机前做着各种手势，屏幕上就投射出一只小兔或小猫小狗的影子。当电影开始后，观众们寂静下来，只有放映机转动的沙沙声和电影里的声音，大家全都沉浸在这美妙的文化大餐之中。

　　天仙配、女驸马、牛郎织女，这些优美动听的黄梅戏，就是在那时进入我的心田。电影结束了，大家恋恋不舍地回家，一路上兴奋地交谈着电影中的故事情节。皓月当空，天上的仙女可看到了人间的孩子这简单的幸福？
 

　　摄影|成双月
 

　　如今，离开故乡已经几十年了，但每次回宿松老家探亲，我还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到房前的稻场上呆上一会儿，沉默一会儿。我仿佛能听见母亲年迈的心跳，能听见其他亲人熟睡中强健的呼吸，能听见去往天堂三十多年的父亲对我细细的叮咛。

　　仰望星空，北斗七星还是那么明亮，千万年来它们就静静的在那里看着人间，告诉我们什么是宇宙永恒的秩序、什么是世界不变的法则、什么是人间守望相助的温情，它们也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