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地 书
语泉
种子的光影 雪片似的快递飞落屋檐，贾贾坝村的目光
接住一摞摞蓝色的光阴 这些来自远方的种子，在另一片水土
被季节关照，长出翠绿的道理 万物相通，连土地也是
每根细弱的神经发射出种子的光芒 光芒之上，贾贾坝村山水画卷里
路灯照亮田野中忙碌的身影 滴落田边地角的这些光影
像无数颗的种子，重新回到土地
银河 水渠翻山越岭，给改良后的农田 命名。饥饿、干裂甚至死亡
变成动词，酿造完整生动的句子 十六节抽水袋砌成绿色通道 满叔脸上的汗渍和堰塘水，顶着烈日
向所有的植物奔跑 抽水袋藏进岁月，断落成节 生成耐读的诗行。庄稼收割时
满叔总惦念抽水袋经历的凄风苦雨 天空倒出一条银河，灌溉 人间冷暖。满叔时常在银河边行走
金色的稻浪漫过田野
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傍晚大风经过 他想起村子里聂嫂家的六只山羊
忽地惊颤了几下 他必须赶在大风之前 全部带回山羊，还要备足上好的草料
供羊群夜宵和早餐 山羊是聂嫂的命根，聂嫂 去城里取种子。对山羊的牵挂
全压在他身上 黑云像幕布，从远山拉了过来 遮住所有虚无和真实，唯有
山顶的羊咩识破风声 山羊错过堰塘边与夕阳对饮 他错过小桥上搂满星光
风雨欲来，他更相信山羊的预报
黄桷兰 母亲来电说
院坝移栽的黄桷兰高过肩膀 猜想是土壤的肥沃
母亲躬腰的虔诚，给予它生长的力量 不久母亲发来微信
黄桷兰快漫过屋檐，它已长出花苞 阳光从天空倒下来，我在田埂上接住
五月的枝叶繁茂 母亲用微笑摘下刚吐露的芬芳
我久久地站在黄桷兰身旁 仿若自己就是这株黄桷兰
一直活在母亲的牵挂里
村口 太阳站在大柏树上，张望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村口 村口是安静的，也充满热闹
明月和晚风抒写它不平凡的生活 它把大石头让给田野晚归的人们
谈论秧苗的长势，或城里送来的两千只鸡苗 它把大柏树留给四季走过的脚印
每个日子都填满绿意 它也翻晒那些高过山粱的期待
时而听到鸟声滴落村口 风雨翻读，那些窖藏村口的事物
发酵成芬芳的段子
农家茶 月光给院坝撒下一片白 品一杯桑做的茶，无数看不见的蚕
爬出古今丝绸之路 品一杯菊花茶，几道湾和梁 写出金黄的童话。站在高处的菊
只手遮不住苍穹 品一杯苦藤茶，一泓井水泡出 时光嫩绿，唇齿在春天
咀嚼它苦涩的经历 品一杯无名茶，来自于山野 带着满身野味，却温柔地
呵护时间里行走的生命
流动服务车 隔三岔五，流动服务车就会走村串户
叩问山里人家的炊烟 哪家菜刀需磨砺锋芒，哪户农家屋顶需增
一匹瓦，哪样的种子需改良换代…… 有时，时尚的服装也出现在大山
田间地头多了农耕的脚印 车上陆续倒出春夏秋冬的颜色
覆盖村庄，百姓所有的心情 公路拓宽，大山习惯流动服务车的喊声
正如习惯鸟鸣啄亮不同的季节 它给村里送完氮肥和家电
身上托走最后一抹夕阳，百姓的叮咛
打谷机 朝阳将田野搽得红光满面
打谷机先于鸡鸣，啄破黎明的水声 过路田到蓼叶树田，再往前
打谷机读到千秋塝金黄的语言 晚霞铺尽山峦、梯田和河流
众鸟鸣奏丰收的秋曲 稻谷似天空洒落的星星
持稻人满脸堆笑命运的恩宠
牛大妈 在王大妈家做客，她捧出花生和柑橘 也捧出一大堆笑容。从她嫁到这个村子说起
她把时代的脚印数得很清晰 提到牛耕岁月，邻里乡亲都叫她 牛大妈。她不计较改姓的起源
自从有了牛的名份，自留地就没虚度光阴 王大妈用春夏秋冬的颜色调和庄稼的长势 她像牛一样，背着黎明和月光
修葺农田、坡地，也修葺自己一生的命运 当新型农具出现在田野，牛远去的背影 被历史搂住。犁铧谦逊地低处一隅
间或发出的叹息跳出犁田的水声 王大妈整理丰收年景时发现 每一株庄稼身上，拔节起伏的经历
像牛的皱纹，犹如自己留给年轮的脚印
村上夜校 圆月是一盏透亮的灯，朗照 晚风轻轻摇响的课堂
（村民夜晚常聚集的文化广场） 熟练传统与现代农具的手 捧起一股稻香。围坐四周的村民
向稻籽行注目礼 驻村干部将大棚蔬菜栽培 果苗育植，桑树嫁接……以更贴近泥土
的方式，传授科学秘方 陆续有人站起来，过滤田边地头的疑问 东西南北贯通的水渠，让所有的
农作物挺直腰板走路 不知名的花草里，渗透存在的意义 它们让大山有了生机
大山也给予它们一席之地 走出村上夜校的人们 回到自己的庄稼地，那些流逝光阴里弯曲
的事物，重新得到纠正
自留地 遗留的土地上，母亲将心愿种在里面 冒出惊蛰，芒种，白露，大雪…… 母亲头发白了，自留地上的二十四节气 生长旺盛。年年从地里走进灶屋 把炊烟煮得更旺的蔬菜和瓜果
趴在母亲心窗，看云识天气 母亲给每块地取下乳名:凤凰坡，小方舟 月亮湾，牛尾巴，大肚子……它们 受到日月星辰的喂养，风霜雪雨的沐浴 庄稼医生望闻问切…… 纷纷跨过季节的门槛，自由地写下
绿色的颂词和沉甸甸的句子 母亲熟悉地里每株禾苗，禾苗也熟悉她 她目睹四季豆、黄瓜、峨眉豆劳作的艰辛 发芽，蔓藤，开花，结果—— 仿佛就是自己勤劳的一生 当她弯下腰，向土地鞠下深情的一躬
绿叶红果径直地扑向她怀里
麦地 阳光从帽檐流下来，麦地 洗得一片金黄。山粱上跑来的风
抱着麦浪翻涌 母亲拾起掉落的麦穗，举过头顶 像舞动当年被岁月磨光锈迹的镰刀
收割丰收的细节 那个年月，麦浪总是灌满胸膛 母亲研发的麦饼在乡里流传
也挂在中秋之夜 偶尔，母亲将麦饼带进城里 尝过麦饼的人
开车去乡里探问我的母亲
过路田 过路田，是上一辈留下来的旱地 显现田的风范。它以棋盘似的肚量 安放母亲放飞的种子 种子从不计较所站的位置，向阳而生
绿色的光芒被天空收藏 母亲把季节腾空，装下所有的种籽 岁月多长，种籽就有多重 种籽有多重，盛在碗里的炊烟就有多香 当无数的种籽重新变成种子
过路田里一道背影又在夕阳里弯曲 过往的人，习惯探问土地上的命题 姓名，年龄，身高，体重，长相…… 每株蔬菜和粮食，母亲记得很清 父亲走后，过路田成为母亲的依靠
见不着荒芜，因为母亲的心种在那里
张家湾 山崖上，一条石梯，是去张家湾的 唯一通道。月亮以清冷的镜头 摄下母亲瘦弱身躯上
托起沉重的夜色 母亲用原始的农具改写土地 杂草刈去，阳光轻轻抚摸 朴素思想里长出嫩绿的春色
被光阴收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母亲从地里挑走一茬茬喜悦 她也常常听见
朗朗的书声从石崖上滚过
王槐子坡 雨水记录下来:山上到山下 三百一十八步石梯
母亲每进一步，风雨就吹她一次 母亲远嫁到这块土地 起早贪黑，用粪水和油料调和
王槐子坡上的亲疏 雾，像云团笼罩过来 母亲伸出手臂，犹如海里漂泊经年的
一叶帆船 大雪封山，坡上站着众多的雪孩子 他们簇拥着母亲
成为大自然美丽的雪景 地里层叠的脚印被岁月翻盖 王槐子坡的重量
压弯了母亲的背影
蓼叶树沟 一把弧形椅，搁置天地间 山水里。坐在上面的
不是母亲，是日月种下的轮回 沟里走出去的红薯、玉米 成为城市餐桌上的风景
母亲劳动的幸福被众口品尝 母亲锄下，经常冒出新鲜的事物 鸡，鸭，鹅悄悄溜进地里
各自偷读它们的含义 犁铧端走蓼叶树沟里的风雨 也犁出一道道
母亲皱纹里的沧海桑田
庙儿梁 黄菊，金菊，观赏菊 爬上庙儿粱，就心潮澎拜 坎上坎下的田地
都是它们梦寐的家园 它们没有想到 鞍马劳顿，落户在这里 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关切 与阳光诵读
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摆上菊宴 这是一座山上有山的粱 山粱映着蓝色的脚印 菊，就是在踩下脚印的窝里 长出自信、坚韧和美丽
鲜亮回答乡村振兴的命题 连片成群的菊呀 褪去庙儿粱荒芜的记忆 它们站在高处，挤在阳光里
畅叙肩头的税徽，脚下的土地
那片桔子林 红彤彤的桔子，运往山外 每运一回
母亲的皱纹就笑一回 第十三次往山外运桔子了 车辆有序地挤满山道
他指挥着桔子上路 他牵着母亲的手 围绕桔子林转了一圈又一圈
兴奋地盘点收成和税收 摘下树上最后一个桔子 母亲塞给他时
泪珠从桔子皮上滑落 自来水
山泉井，把母亲的渴望 浇灌成绿水青山。季节忽地断裂
拧紧水的疼痛 干群呼应，自来水像长了脚丫 翻山越岭。上百户村民
为此将改变命运 打开水龙头，远方的问候 热烈奔涌。浪花
如岁月留在眉间的皱褶 自来水是大山的血脉 通达之处，耸立的脊梁
像老百姓挺立的筋骨
水渠 白哗哗的水 跑出水渠的自信 村民黝黑的脸
不再为干渴皱纹 一个地方取水 到另一个地方灌溉 他们手中的智慧
刨出许多精彩的片段 每一处设计 完成城市到乡村的行走 一匹砖，自豪地言说
滴水不漏
鸟在飞翔 一只鸟，飞到高处 难辨识它的名字，但它的定义
从未因飞翔而改变 从水田边出发，从草丛里出发 或从更高的枝头出发……
把梦想播种蓝天 锄禾晚归，一双沧桑的眼 随众鸟飞舞。满天星斗
似大豆发出的光芒
乡村直播间 种子一生的命运 与土地、日月、雨水有关
也紧紧相连二十四节气 沉甸甸的农事 走进直播间。城市之眼
重新认识土地上长出的新词 它们的名字越飘越远 像失散的亲人
回归陌生又熟悉的故土 种菜耙地的手 握着远方，荒山、滩涂、红石谷
养足幸福的子孙
丰收的年景 初春的路上 几道背影
压弯沉甸甸的乡音 母亲端出 最后一碗热腾腾的年味
笑声滴落在月光里 星星眨着眼睛 呼应远山近域奔跑的礼花
迎接黎明 偶尔积雪从树林间滑落 伴着鸟声
敲醒沉睡的大地 山里人挑着一路鸡鸣 在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耕种丰收的年景
驻村书记 秋雨，翻开张家村的土地 濡湿张书记的遗言。泪雨交织
隐匿内心的痛，紧了紧大山 村民站在村口，喊他一声 张书记。冥冥之中，似乎听到
他在远山断断续续应答 这声音一直在村里持续，甚至 羊群的叫声，玉米的长势里
也有他不眠的身影和气息 他走进大山，一颗心，煮熟 张家村的愿景。禾苗、果子林、池塘
盈满村民红彤彤的笑意 院坝里，田坎上，他和村民 盘点季节的脚印。不疏漏
日以继夜摘下沉甸甸的收成 村民用眼睛翻阅大地，庄稼 像站在大地上的文字，一词一句
吐露驻村书记的涵义
稻谷熟了 路灯亮了，凡是可坐的 都搬到了院坝。蒲扇在手里
摇出金黄的语言 稻田复垦后，能多上千斤稻籽 收割机按下了快捷键
纷纷为丰收的季节添加注解 星星用眼睛告诉天气 明儿又是好晴天，金灿灿的稻穗
正等着回家 上年纪的人，关不住话匣子 多种粮，广受益。总书记说了
饭碗要牢牢地端在自己手里
王二家的变迁 邻居王二，先是住土墙茅屋 再次换成瓦房，后来
村子里，他率先建起了别墅 乔迁那天，众眼云集 阅读王二的背影。握手之间
微笑从眉宇间飞到屋檐 王二家的夜空格外明朗 爆竹，礼花，红灯笼
编织叠叠欢声笑语 自那以后，王二家的门 一直开着。进进出出的人
手持一些关于种植的书
公交车 乡村振兴，城里到乡下 公交车载满星光。日子拉起家常
无遗漏致富路上的风雨 崇山峻岭，公交车穿越 垭口，弯道，山崖
拨开炊烟飞往山外的迷茫 公交站台是山里的路标 它站在哪里，哪里
就有通往山外或故乡的路
文化广场 广场上，舞姿蹁跹 兵兵球眉来眼去。握锄把的手
还是一把竞技好手 泥土，种子，禾苗 农夫的手抚弄后，大地之舟
荡起串串惊叹 小孩放起纸飞机，一阵喧闹 老人一边拉起家常
山鸟飞鸣，掺和山夜的交响 远处，犁田的水声 静了下来。羊群暮归
新月趴在天窗张望
卫生服务站 水泥路两边，花果飘香 一爿爿白墙绿窗
望闻问切大山的脉搏 灯影在墙壁上流盼 像闪耀的星星。一双眼
看懂另一双眼的疼痛 处方是张健康明白卡 落到谁的手里
谁都会挺直腰板走路 白衣褂走村串户 种在田间地头的健康术语
开始生根发芽
满叔的日记 山坡，稻田，池塘 菜地，果林……
是满叔写给未来的日记 风雨读过 日月晒过
南来北往的相机翻过 丰收的段落里 新鲜的句子
是满叔留在田间的背影 时隔多年 满叔的日记仍然管用
每一页，都是一条致富的路 简介：谭廷勇，笔名语泉,四川仪陇人,先后从事教育、税务工作，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南充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创联部主任、税务分会主席。著有诗集 《让月亮温暖着眼睛》《紫巷》。 (编辑：思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