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是如此崇尚成功,使得任何有助于成功、有助于任何成功的手段,都能被理解为不仅具有技术上的合理性,而且具有伦理上的合理性。因为成功等同于高尚。 作者:刘洪波 哈尔滨有一名前金牌婚庆主持,转行办起了“人际沟通艺术学校”,授课内容包括当众讲话的技术和酒桌技巧等。 传统来说,研习讲话技术的有演讲学,现在已经是正规的学问,有刊物、有著作,上得了大学课堂,开得了竞赛大会。酒桌技巧,则无非座次安排、猜拳行令等等,可能还包括怎样久喝不醉,完身而归。 哈尔滨的讲话与酒席培训,大概也不乏演讲的窍门、酒席的礼数,但要义并不在此,而在于“讲出前途”、“喝出生产力”,也就是把讲话、喝酒作为与干事并列的成功门径进行传授。有人称为“新厚黑学”、“恶俗培训”,定性不无道理,但也失之于简单。这样的培训也是应运而生的。它是应了怎样的运势而得以产生呢? 这个社会对成功的崇尚,已达无与伦比的程度,所以“成功学”成了堂皇开讲的显学。何谓成功,这个社会的一般定义,无非是发财与升官。发财了,升官了,就一切都有了;至于发的是有道之财还是不义之财,不论;做的是良心官还是黑心官,也不论。 为之而进行的培训,也是形式千变万化的。例如,传销讲堂上讲着各种“本世纪最后的发财机会”,企业培训中有放员工到街上去呼喝下跪的内容,官员培训中包含应对外界的技巧,卖东西的把老头老太太集合起来宣讲医药知识,高等教育中开设了讨好成功男士的淑女班,图书报章中到处有教人掌握人性之优点与劣性的心灵鸡汤。这些培训的内质都是“获得成功”,为自己的成功或告诉你怎样成功。 培训讲话和喝酒,也是“成功学”大类下的细目。这样的授课,自然并不拒绝任何人参加。培训是商业性质,顾客越多越好,学员来者不拒,但培训的市场目标在哪里,预期客户是谁,在我们这个社会也是可想而知。商务人士、党政官员,才需要“讲出前途”、“喝出生产力”。“成功学大师卡耐基说过一句名言:一个人事业的成功15%是靠专业技术,85%是靠人际沟通”,“只会干,不会说;该讲时,不敢讲,才是真正的丢脸……”,“一个普通工人喝酒不需要文化,但是成功人士要,喝酒可以让他们认识不少朋友,可以喝出生产力”。这是教学中的内容,看起来并不粗俗,但内在地,都是以政商道路上的成功为本,“目的正当,不计手段”。 课程是有效的。例如,哈尔滨某大学一位教授原是闷头做学问的理工男,学会敬酒后,2011年就当上了所在院系的党委书记,酒席技巧“为他的专业能力锦上添花”。某机关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生,当了十年的小科员,懂了如何敬酒之后,人缘就变好了。这些培训确有助于达成成功,故而手段也貌似得以漂白。 这个社会是如此崇尚成功,使得任何有助于成功、有助于任何成功的手段,都能被理解为不仅具有技术上的合理性,而且具有伦理上的合理性。因为成功等同于高尚,所以“希特勒、拿破仑在重大战役中的讲话,奥巴马的竞选演说”,其技巧无不可以运用。在“成功学”之下,尊敬变成了技术性尊敬,礼貌变成了技术性礼貌,学识变成了技术性展示,修养变成了技术性修饰,做事也变成技术性做事。总而言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建立在技术性、形式性、外在性、利用性的基础之上,而是非感可以被抽空,内容可以被搁置。 但毕竟,我们这个社会还是存留有一些基本的价值判断。在哈尔滨,讲话和喝酒,虽已被牵扯到“带着公司形象和生意”、“丢的可能是国家的脸”的高度,但官员参加相关培训仍然非常谨慎,要么隐姓埋名悄悄上课,要么请开小灶。而且公司老板参加后即便深有体会,被媒体报道时还是要求采用化名。 这是“成功学”仅剩的最后一点羞愧,也是这个社会残存的一点价值感。这样的培训,在学员身份上,其实很有些像现在高校开办的各种EMBA。就形成结交圈子来说,两者相当;就“学有其成”来说,EMBA还未必是“讲话班”的对手。区别不过尔尔。 但一名商人或者官员,参加了EMBA的培训,那是可以欣欣然说道的,而参加了讲话和喝酒的培训则不能。而且,EMBA有名头响亮的好出身和词汇上的好包装,祭出名头来就可以作为敲门砖;而参加关于讲话和喝酒的培训则出身不好,虽然实用,但“受过讲话班培训”终究不能作为敲门砖。 讲话、喝酒的培训能够办得风生水起,根本上说,当然不能怪开办培训的人,他们只是趁势而上、应运而生。做事顶不得用,能力顶不得用,民意顶不得用,讲话和人脉活络才能顶用,当然就有这样的培训。报道说,趁着党政部门改进会风的东风,这位讲话、喝酒培训的掌门又在筹备开设“脱稿讲话班”。培训跟现实的需要是合拍的,对社会政治的冷暖有特殊的敏感与利用。 这就跟春秋战国时期一样,时代风云变幻,不仅各种雄霸之术都有市场,而且纵横术也得以展现口齿之雄,于是就不仅有孔孟墨庄、商鞅吴起,也产生了事无定主、反复无常、知大局、善揣摩的苏秦与张仪。 (编辑:admin) |